越是伺候弘历久了,进忠就越是知道他家的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多疑,自负,出身至低又至高,让他敏感隐忍,又气量不高,睚眦必报,却偏偏还喜欢装大度。
这样的帝王,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哪怕让他低看你一些,都别让他怀疑你有算计他的能力。
纯贵妃不过就是肖想了一下皇贵妃的位置,就被他怀疑想扶持她儿子当太子,所以才要争夺皇贵妃之位,被他直接呵斥德不配位,至今都不去她宫里。
因为怀疑纯贵妃,皇上看三阿哥和六阿哥也是表面上严厉,实则充满了怀疑,常常言语试探,等两个儿子走了,就阴沉沉地极难伺候。
进忠一直都告诫自已,别跟上辈子似的,再跟令主儿别劲儿,也别自以为是地替她做决定。
可他是真怕。
怕她一旦被皇上怀疑,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说不得又要跟上一世似的起起伏伏。
何苦去受那个罪啊!
明明她已经走到了最轻松的路上,皇上如今再为娴嫔昏了头,都没有让娴嫔踩在令主儿头上过。
若是实在心疼皇后娘娘,那就杀了珂里叶特氏。
若是觉得不够解气,他可以想办法替令主儿解决了珂里叶特氏全族。
进忠温声细语:“令主儿?”
她上辈子为了个凌云彻,多次与他决裂。
那凌云彻当初连个一件人事儿都不做,令主儿尚且要为了他跟他决裂,如今碰上的可是皇后娘娘,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戾气上涌。
嬿婉捏住了他的下巴:“慌什么?本宫还能不知道皇上的性子。”
进忠仿佛溺水之人忽然被拽住,憋在胸口的气一下子就顺了:“令主儿是打算……”
他紧张地看着嬿婉,清俊的脸上带着他自已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嬿婉心里一酸,她到底待他是有多不好,才叫他这样小心翼翼,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都带上了绝望了,竟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她轻轻摸了摸进忠的脸颊,就一下,仿佛羽毛轻轻拂过耳畔,叫他不安地轻轻动了动,修长的脖子都显得有些僵硬。
“进忠,本宫知道你一心都是想着让本宫好。”
进忠喉结滚动:“令主儿……”
他贪婪又克制地望着她,眼底有太过浓厚的感情,却又被他生生按下,唯恐自已说出不该说的话,叫她再跟他离了心。
嬿婉声音温柔,仿佛带着蛊惑:“本宫想过了,玫姐姐和永琪是本宫极大的助力,本宫看在玫姐姐的面子上,也不能叫海兰死在本宫手里。
但,海兰如果真的杀了娘娘的孩子,那她就必须死。那么,她该死在谁的手里呢?”
进忠顺着她的话往下想:“最好,她该死在娴嫔的手里。”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浮上笑意,只要令主儿永远稳稳当当的,他的脑子就永远最好使:
“娴嫔爱极了小凌子,而珂里叶特氏却是小凌子的对食,如果这两个人勾勾搭搭,娴嫔一定会妒火中烧。
可娴嫔最喜欢体面,她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把珂里叶特氏怎么样,只会用小手段来折磨珂里叶特氏。”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珂里叶特氏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嬿婉浅浅的笑了,她就知道,只要开个头儿,进忠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轻声细语:“进忠,本宫就知道,这宫里头能与本宫心意相通的,就只有你一个。”
进忠眼神亮了亮,眼底的感情实在很难遮掩,如同飞蛾扑火般倾泻了一丝,就立刻被他重新压制了下去。
“奴才会让令主儿满意的。”
嬿婉轻笑出声:“进忠,今日去玫姐姐那儿,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本宫,本宫……心里觉得有些欢喜。”
进忠滚烫的头脑渐渐冷静,温柔地望着她袖摆上的绣花,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令主儿的心愿,不论是大的小的,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您如意的。”
嬿婉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你不是来陪本宫吃夜宵的吗?”
她伸出手:“扶本宫起来。”
进忠最喜欢看她吃东西吃得香甜的样子,立刻伸手,拿手腕去接她,却被她轻轻牵住了手。
进忠浑身一震,哪怕他都已经混上了床榻,可这会儿被牵手,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嬿婉睨了他一眼,眼底浮出浓浓的笑意,耳朵不知为何,也有些滚烫。
两人甜甜蜜蜜地一坐一站,一起吃了点儿东西,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进忠便忍着不舍告退了。
嬿婉望着他宽肩窄腰的模样,有些遗憾,还要等二十多年,才能将他弄到身边来养着。
春婵含笑过来给她梳洗:“主儿心里的事儿解决了。”
嬿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又得叫他为难了。”
春婵笑意加深:“您要是不叫他为难,他怕是才要真正为难了。”
嬿婉嗔怪地叫了一声春婵,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想起来进忠接连两世的陪伴,她心中微微一叹。
她最近,是越发的心软了。
若是换做上一世,又或者是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