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白粥小菜,对他的溃疡十分有益。
到药浴时便尴尬了,他不肯让丫鬟亲近,这次没有苍白术在场,她只能做个非礼的恶人。
这次少年安安静静的佝偻着腰,站她面前,等上身被剥溜干净,仅剩一条麻布长裤后,还睁着眼,呆滞的看着挺拔高挑的小姑娘,嘶哑着清澈冷冽的嗓子,唤她“夹夹”。
尚还说不出人话,她教他的姐姐就成了夹夹。
可也够元无忧惊喜若狂了,“你会说话了?”
他又扯着嗓子喊“夹…别…不要……”
元无忧抑制不住激动,手里拎着他的衣襟,
“行我不瞅你,你能说话就妥,那你自己洗,对了……你是哪人啊?叫啥名字?哪整来这一身脓包?”
小姑娘诸葛连弩一般接连发问,落在呆傻的少年耳里,都没作停留便又穿耳而出。
他看着她手里的衣襟,“夹夹…我、冷……”
元无忧今天被尖嗓子的阉党,祸害了一整天,此时听这小白虏奴又发出这腔调,瞬时后脊梁骨起了一阵颤栗,她嫌恶之心愈发难抑!
“不是哥们儿,你多大岁数了,整失忆这出干啥呢?失忆这招儿我都玩腻了,我问你天灵盖呢,你往胯巴轴子上扯啥呀?”
面前这位收留他、救治他的姐姐,脸上霎时勃然大怒,语气严厉激烈,显然是真生气了。
饶是傻子也感受到了她的怒火,少年顿时不知所措,睁得眉毛底下那两道缝里,眼泪汪汪:
“四…四睡……”
“啥玩应儿?你说你几岁?”
“四…四睡……”
好家伙,这四岁小崽子,牙齿还漏风呢。
元无忧站地下沉默了半天,不得不悲痛的接受了这傻子……真是傻子的事实。
因一天未进食,少年已经浑身无力,只能一臂搭着桶沿,一臂往姐姐瘦而健实的肩上攀附。
面对几岁心智的小傻子,无忧自然不会想歪,可她站在桶外,却被他不老实的弄湿了衣襟,烦的她动作愈发粗鲁,只想快速给他洗一通再捞出来,往几处严重的疖肿敷药。
元无忧睁大眼睛,看着水里翻起雪白的银龙,她虽没见过几条,也觉惊为天人。
可这傻子居然瑟缩道:“冷…抱抱……”
他嵌在玉色身体上的腰眼儿像两枚梨涡,十分漂亮,明明很敏觉,仍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贴附着她,全无男女有别的意识。
元无忧脑中却越发浮现起自己的过去。
名为云遮月的男子,浑体犹如白玉雕成,举手投足间,那削肩细腰、玉龙如堆雪,简直像天山莲,高洁不染尘埃,又欲气冲鼻。
如果能度过这次大劫,她得加快进程学本事,回到故国娶夫郎了。不然她这欲念和体魄日渐觉醒复苏,混迹男尊久了,迟早要出乱子。
给他沐浴完,元无忧胡乱给他敷完药,穿上干净的衣衫,这才坐桌子前喝清粥小菜。
小石头嘴里的溃疡渐轻,拿勺喝着粟米粥,又望着她拍在桌上的一包药粉,含糊嘶哑道:
“辣……”
姑娘拍了拍他结痂的脑门,语重心长,
“姐也希望你嘴里溃疡快点好啊,再说了这不叫辣,那是沙挺。”
而后默默往他碗里加了根、拿盐腌的五行草,自己夹一筷子绿蒜。
小石头:“……”
元无忧一碗粥见底了,又盛一碗,想给小石头也添点饭,却发现他办完还没下去。
正在这时,小麦从门外跑过来,脆嫩的嗓子都岔了音,急切的像要冒烟:
“衣姐姐!阿姊找您急事!”
元无忧让小石头务必把那碗粥吃完,等她回来给他添饭,而后匆忙过去。
——正堂屋内,女城主已经戎装齐整。
齐服的红色衣衫已略显褪色,但那身黑铁盔甲却被她擦得极亮,女将军此刻低着清俊英气的脸庞,在油灯前头,擦摆在桌上的钢枪。
元无忧见状吓了一跳,一股莫名的紧张和不详笼罩心头,“咋了姐,要打仗啊?”
女子抬起脸,乌黑的杏眸里,有灯火跳动。
“不是,你现在收拾东西赶紧走,拿着我珍藏的齐旗,带着小麦走,我暗中护送。”
“为何?你弟弟也犯事儿了?”
“她不是我弟弟,其实是…女扮男装。”
“啥玩应儿???”
“三年前……她父母于探亲途中遭遇山匪,当场毙命,只有她滚落山崖被我所救。后经我打听才知,她家本是长乐冯氏八世祖、长房扶风郡公的独女。”
原来小麦也是门阀世家,冯氏孤女冯令心,还是百年前孝文帝时,冯太后那一枝。
因其父母伉俪仅有一女,对朝廷无望后辞官归隐,不料路上被女干臣所害,独苗女生死不明,长房的家业遂尽数被二房继承。
而今二房得知堂妹妹尚在人世,昨日派做司州主簿的儿子发羽檄至此,说得知妹妹在南司州忧岁城,便派太姥来主持婚事,嫁与麻城的赵郡李氏联姻。
中原便是如此,小麦若一嫁便是李氏妇,大房的家业自然与她无关。倘若她翻旧账要家业,也早被族亲瓜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