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进入红旗机床厂
从1979年秋初中毕业,我晃晃悠悠过了半年。这年春节,或许是心情舒畅之故,父亲从安庆第一人民医院出院,身体大有好转。车站这两个月我的财运也不错,在月花女神眷顾下,竟挣回了300元。还带回五斤猪肉和两条鲢鱼。母亲杀了只鸡,那顿年夜饭是记忆中最丰盛的,也是父亲在世时全家最和谐最高兴的一次,后来想想,或许是父亲回光返照,给我们最后一次温馨的眷顾吧。
母亲在厨房对我说:“你伯伯身体不好,平常没钱买菜,这肉过年只能烧一碗,正月亲戚来还得用。”桌上只有一小碗红烧肉、两条听话鱼、一锅白水炖鸡汤、一盘白菜炖豆腐、一个南瓜盅和烤地瓜。父亲见这么多菜很高兴,倒了半斤地瓜酒,兴奋地说:“咱家孩子长大了,老二真争气,来,吃肉!”给我夹了三块红烧肉,我把肉放回碗里说:“爸,我肚子不好,不想吃肉,我喝鸡汤”。我知道这点肉根本不够分,何况父亲还在喝酒呢。席间我们以茶代酒敬了父母亲,父亲喝了几杯酒,脸上红扑扑的说道:“老二,长远看你还得学个手艺,我已和南松母舅说,过年后就和你大哥去安庆学个瓦匠吧。”母亲也附和道:“男孩子嘛,要有长远打算,将来还要成家立业呢”。说着给我们都舀了鸡汤。兄弟几个望着那红烧肉,都暗自咽着口水。
传说远古有艘满载货物的轮船行至长江黄金水岸,观世音菩萨见此地宜建城,大手一挥,江上顿时风起云涌,轮船只能停靠在此地。船上桅杆便化为振风塔,船帆就成了大观亭的禁烟亭,船工变成了董郎和七仙女,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安庆市和黄梅戏的发源地。
那时人民路是最热闹的,车水马龙、货物丰盛,赵朴初公馆前的安庆百货大楼最为壮观,是当时安庆最高楼,外墙窗户展示着一条火车轨道,上面放着一列“和谐”号火车模型,是前卫的象征。红旗机床厂距百货大楼仅隔两条街,走过华中路向南拐过老汽车站就到人民路。春节刚过,喜庆氛围仍在。元宵节的绚烂烟花和热闹花灯为这个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春节后,我和大哥就在机床厂了。工人们男女分住两个废弃车间,工地上的高压汞灯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三百多号工人晚上共用一个水龙头洗衣服。我最讨厌水池边那密密麻麻的蚊虫,它芝麻大的小眼睛、尖头尖嘴、红毛长腿、黑白相间的身体,“嗡嗡”叫个不停,特别的烦人,一旦被叮上,你就奇痒无比,它那瘪瘪的肚子瞬间会涨得通红。
每晚我排队洗干活弄脏的衣裳,姑娘们总比我们快,相互打着情骂着俏,嘻嘻哈哈地洗着。那个高河女孩,麦黄色的肌肤,短发,身材高挑。蹲着洗衣服用时,发育丰满的身姿在那衬衫下若隐若现。我不想排队,便凑过去问:“小姐,你衣裳还多吗?”那时“小姐”是时髦的称呼。她嫣然一笑:“嗯,快洗完了”。她看了看我手中的衣裳说:“就这两件啊,放这……这儿吧”。他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问。这时,和她睡一房间的那个微胖的、皮肤白净、性格活泼、声音最大且最招男工眼光的潭玉环,一把抢过我衣裳,爽朗地说:“胡汉三,衣裳给我,蚊子多,快回去!”
那时人们都向往发财,我中等个头、浓眉大眼、脸蛋白净,有几分干部模样,是个“发财相”。我知道,她们喊我胡汉三,是无恶意的喊,是半调侃半喜爱的喊。改革开放前夕大家是穷怕了,都希望像胡汉三那样的富有,却不希望还有那样的阶级斗争。
有潭玉环帮我洗衣服,我在工地探照灯下苦练砌墙、开刀泥、单脚接红砖、单手拿五块红砖从楼面东头走到西头,和二老板徒弟杨明配合很是默契。后来我在安庆建工局全市技工大赛(基本功)中能获二等奖,这还有潭玉环的功劳。
我床头每天放着她洗净叠好的衣服,上衣口袋总有一张香水纸片,穿上时总能散发着一股清香味,纸片上那个女孩仿佛是潭玉环的替身,她总是含情脉脉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