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接到分局电话时，正在跟团旅游的最后一站——神木措。
这天天气特别好，一片湛蓝天际，万里无云。
大巴车正往山上开去，开到一半，停下来，再放所有人下了车。那个自我介绍叫“大雁”的女导游，是第一个下车的，然后拿着个淡黄色有个叮当猫的旗帜，在人群里举起来，象征似得摇了两下，她矮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数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清点完了戴上小蜜蜂对着小小和下车的所有旅客说：“好啦，亲爱的朋友们，这次宝林旅游的最后一站就是我们的神木措了。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山上呢，有卖吃的喝的，风景呢也特别漂亮，大家可以拍照留念，最重要的是途中一定要注意安全哦。然后下午三点半我们在这里集合，就开始返程啦，大家明白了吗？”
周围闹喳喳的，没有人注意到她。
旁边两个高中生的小姑娘已经手挽手去拍那边的格桑花了，大雁又摇了两下旗帜，声音更大声了。
“旅客朋友们有听见刚刚大雁说了什么吗？大家听到了就回答我一下哦，不然错过了上车时间，只能自己回去了呢。”
这次稀碎的几个声音回答了她，站在队伍前边的小小回答得极其认真，说完了还冲她笑了笑。那边的大雁职业化的也冲她笑了笑。
小小想她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每个人处在什么环境，就会被环境改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紧接着人群散开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都往上山去，小小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个长到望不到头的阶梯都开始被人类占据了，原来这么多人也会在该上班，该上学的时候出来旅游的。
当然这里不止他们一个旅游团，有好几个，大家碰见了一起客气的打个招呼，笑一下或者点下头，甚至交谈两句。然后又都与各自原本的伴侣一起走了。
小小是一个人去的，她戴了一个墨镜和遮阳帽把自己遮得死死的，她想了一下好像这样是不对的，她应该多暴露在人群里，毕竟，他们都是她的证人。
这样想后她取下了自己的墨镜跟遮阳帽然后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有不少人爬到了半山腰，由导游大雁组织的微信群里开始有人反馈沿途拍的照片。
“咵咵咵”，手机一直有新消息提示音，小小有些厌烦的从兜里拿出手机开了免打扰，正准备放进兜里，然后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那个女民警问她：“你是余小小吗？”
她说：“是我。”
“现在能方便来一下八江公安分局吗？”
她没有问什么事儿，直接拒绝:“来不了，我正在宝林旅游。”
显然大多数人跟事件没有关联的人接到这种电话，他们会问“出什么事儿啦”“警察同志找我干什么呢”。
那边的警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对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公安局吗？”
小小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她不敢再往山上去了，顶头信号不好：“我不知道。”
“阳海龙是你爱人吗？”
“我们正在打离婚官司。”
“今天早上六点我们接到报案，关于你先生的，详细情况等你到分局再说。你下午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小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楼梯，不消几分钟那每一个台阶子都站满了人，她左手抬起来，搭着眉骨上，声音还是淡淡的：“可以明天早上吗？我们团下午四点左右才开始返程。”
她返程到悦至县已经是晚上了，她想好好的在床上躺一下，旅游是很累的。
那边显然又愣了一下，那个警察肯定在想，宝林离悦至县又不远，死者阳海龙怎么会有个这么冷漠的妻子，小小自己也没想到，三年，就三年的时间婚姻把的生活弄得一团槽。
那个女民警似乎并没有放弃，然后换了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阳海龙是什么时候？”
小小回忆了一下：“四天前。我来宝林旅游前一天，我们见过一面。”
“余女士，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案，你先生的遗体摆在城西的一个安置小区。所以我们请你来一趟分局是确认……”
她后面说了什么，小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像装了一个过滤网，那个女民警的声音的显得消散又悠远。
小小是愣住了，她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怎么说，虽然她脑子里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种场面，没想到真到这个时候了，她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脑子短暂空白了两三秒，嘴巴轻轻的张开了：“真的死了啊。”
不由冒出了点声儿，那边马上问：“你说什么？”
依旧消散悠远的声音。
“啊，没什么。”
小小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梯子，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其中高处的某一根台阶上，他的，他们的伴侣后退好几根梯子，举着手机开始拍照。
去年开始流行的智能机在很大的程度其实是给拍照提供了便利的，微信也流行了起来，没人再选择05元一条的彩信，她想起……
耳边手机的听筒里又传来那个女民警的消散、悠远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有律动的，脑子的过滤网终于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