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房间,这个熟悉的房间,变得我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之前长了毛的落了灰尘的座椅,不知道被谁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一个座位都有了皮质的装饰,但左侧的座椅明显比右侧的座椅皮质更加光亮。而脚下的灰蓝色隔音材料,也从原先的颗粒感变成了摩擦性更高、凹凸感更强的复合材料。 我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些座椅,索性把每个位置都坐了一遍。感觉上每个位置给身体的支撑度都相同,坐上以后四处张望看到的房间里的景致也大致相同,大概是没有什么玄机。我站起来,走到过道中间的走廊上,等待着再次触发的倒计时,等待着许大哥。 倒计时再次响起,我熟练的冲了出去,直接奔跑到图书馆站的警察局旁,在门口等着许大哥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许大哥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眼里的红色血丝将眼白染成了粉红色,在瞬间的眼神对视中,我又来到了他的身上。 我的手里拿着警察递给许大哥的遗物,轻飘飘的。 我打开袋子,想看看里面有什么,除了学生证和一个帽子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类似于名片或宣传海报的纸张。我把纸拿出来端详着,上面写着几句安慰的话,给了一个应急联系电话,还有一个群聊的二维码,看起来是一个帮助组织的联系方式。 “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回到那个满是回忆让他情绪爆发的家,我先加一下这个联系方式。”我拿出手机,快速的加入了这个群,看了看群公告——这是一个失独父母的群。也就是一群大龄失去孩子的父母,自发组成的小组群,他们在这个群里面互相安慰互相帮助,当然群名起得也很有特点,叫“互帮互助一家人”。 许大哥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想必他是没有耐心和兴致在群里做自我介绍的。这时,微信里面传来了一个申请加好友信息,来自于“互帮互助一家人”,我快速的点击了通过。 “您好!我是互帮互助一家人里的组长,叫我李哥就行,欢迎您加入我们!笑脸”,果然是中年人的联系方式啊,笑脸代表的不是“呵呵”而是善意。 “您好,我是许翀。”我还是礼貌地回复了对方。 “您好,我们群里面都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大家也都一起作伴走过一些黑暗的时刻。我们的孩子突然离开,是很难很难面对的,如果你感觉特别难受的话,可以直接和我微信文字聊天,或者微信语音都行。你放心,我们这个群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就是给需要帮助和支持的中年人一个表达自己情感的地方。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看看我们在群里的互动,再慢慢参与进来也没问题。”对方发过来了一条语音,听声音是很有磁性和亲和力的五十岁左右的大叔,眼前浮现了一张留着络腮胡子但眼含温情的脸。 “好的,谢谢您,不需要。”许大哥微微有些迟疑,但也很快回复到。从他冷静的口吻我能感觉到他的提防,毕竟突然把这么重大的伤口暴露出来实在是难。对于一个肩扛全家希望的中年男人来说,只能在烧烤摊几番微醺后,才能够借着酒劲对几个好友真情流露一番,还得在清醒后自我调侃找补。突然有一个中年男人主动找到自己聊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难以信任的。 许大哥踉跄的走回家,“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接下来是我和许大哥的战场,是在情绪决堤时扛起沙袋提高河堤,堵住开辟泄洪口的战场。 趁着许大哥还没有开始喝酒,我把那条联系传单放到了茶几上,想着万一等一会他改变心意,不想用微信沟通,可以直接电话来寻求帮助。 不过,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我是难以在附身对象情绪过于激动时控制TA的行动和思想的。所以,此刻的许大哥置身于一个随时能够激起激烈情绪的环境,儿子的用品、全家人的合照都能够随时激起他的绝望,就像是在冰川上行进的泰坦尼克号,已经失去了调整方向的契机,只能任凭命运将自己冲向结束生命的冰川。 许大哥又开始喝酒了,一瓶一瓶的啤酒入肚。 “是我不该,是我不该,今天本应该是我去接你的。”“当时如果不从县城来到城市,会不会也能够平安度过一生。” 许大哥的泪水从眼眶倾泻而出,眼泪鼻涕一道,将那些愤恨的气焰转变为了流淌的痛楚。在这痛楚背后,不知怎的,我感受到是一种苦痛被麻痹的快乐,也是苦痛被允许倾泻出来的快乐。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哭泣”本身,对于许大哥不全部都是负面意义,或许饮酒本身,短期来看,确实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对啊,是谁说“哭泣”就不是铁血男儿的的行为,是谁把“哭泣”与“懦弱无能”画上了等号。 许大哥头脑晕乎乎的,不停地翻找着自己和妻子儿子拍摄的相片集。相片集已经泛黄酥脆了,但是记忆却在一遍遍回顾中变得更加鲜活。 我也和他一起晕晕乎乎的进入了梦乡。梦里有着翠绿的梯田和接着红果的果树,有媳妇做踩在泥里松软透气的的步鞋,有儿子放起来的天空飞翔的黄色风筝,有家里面一天三次烧起来的柴火味道的炊烟。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天亮。 许大哥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向窗外望去,似乎惊讶于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而又随即低沉了起来,想是那种失去亲人的酸楚像冬日里怎么密封都能从墙缝砖缝门缝透进来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心脏。 他又想拿起床边的酒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