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还摸不清曹睿的来意,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曹睿肯定有所意图。
既来之且安之,就听听曹睿接下来怎么说吧。
钟繇见钟毓得了皇帝赏赐,用手撑住席子,作势欲要起身行礼。
曹睿连忙说道:“太尉不必多礼,您是国家长者,自当安坐席中。”
钟繇叹了口气:“臣替犬子谢过陛下赏赐,臣年岁已高,自恐时日无多。将来家庭兴旺,恐怕就要指望钟毓这个少年了!”
曹睿心里暗中腹诽。你钟太尉说指望钟毓,殊不知你现在才一岁的儿子钟会,将来会做下多大功业!
曹睿依旧面带笑容:“钟毓聪颖,定能成为国家股肱。对了太尉,朕听钟毓说,太尉另有一个幼子唤作钟会的,不妨也让朕见一见。”
钟繇吩咐钟毓:“毓儿,陛下有召,快些将你弟弟抱出来。”
钟毓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曹睿继续说道:“听闻太尉出身颍川高门,世代研习《春秋》。朕还年轻,不晓得许多前汉旧事。”
“听闻太尉祖上乃是‘颍川四长’的钟皓?”
见曹睿提到自己祖父,钟繇也没法再含糊了。
钟繇拱手:“陛下提到的正是臣的祖父。所谓颍川四长,家祖钟皓为其中之一,另外三人乃是荀淑、陈寔和韩韶。”
曹睿说道:“道德世家名不虚传啊。若朕没记错的话,荀令君是荀淑之孙,陈镇军是陈寔之孙?”
钟繇点了点头:“陛下所言不错。我等颍川人只擅读书治经,其余之事实在做不来。”
曹睿说道:“读书治经,也讲家学渊源啊。先帝曾派侍中郑称教朕经典,朕学了许多,却也难得其中要领。”
“太尉家世代治《春秋》,太尉也在太学中教学春秋吗?”
没错,三国时期是有太学的。
昔日汉末洛阳之乱,董卓火烧了洛阳城,不仅东汉的宫室化为灰烬,太学也因此被毁荒废,典策文章流散,师生四处逃亡,连刻在石头上的《熹平石经》也被砸毁。
曹丕称帝之后,距离洛阳太学被毁已经三十年了。曹丕下令‘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依旧在开阳门外的太学旧址,修建新的馆舍,并召集师生重归太学。
汉顺帝时,太学的规模达到二百四十个房舍、一千八百五十个房间。
汉质帝时,太学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破坏是容易的,重建是艰难的。馆舍容易修,学生也容易招募。
但最难的事情,是重建太学的师资。
若按照东汉的官方规矩,能成为太学博士,也就是太学内当老师的人,必须年满五十岁,而且是饱读诗书的大儒。
可汉末战乱多年,官方的学术传承断了三十年,各地世家名族也都朝不保夕,哪还有时间研究经典。
大儒们都断了代!
曹丕下令征召大儒,最后符合标准的,只有可怜的三个人。
就是区区的三个人。其中,还包括了眼前这位颍川钟家的太尉钟繇。
没办法,曹丕只能下令放宽年龄标准,最终只招募到了十九名博士。
全面负责太学工作的,就是太尉钟繇了,这也是很好的利用了钟太尉的个人长处。
钟繇见曹睿问起《春秋》,正色说道:“臣能教授春秋,其余四经臣亦能教授。除臣以外,另一名能教授五经的博士只有乐详。”
“其余博士,只能治一经或两经。”
“臣实在担忧经典断绝啊!”
曹睿又问:“依太尉所见,太学的学生学了经典,多久能出任官员?”
钟繇反问道:“陛下认为太学的学生,应该出任官员吗?”
曹睿不解:“太学若不为国家养才,那太学留之何用?”
钟繇耐着性子缓缓说道:“陛下,国之选材,有‘才’、‘德’两论。”
“武帝的求贤诏书中说,应唯才是举。这个才的意思,指的是治世之能。”
“现在州郡中举孝廉,取品德高洁之士为国家之材,授予官职,这取的是德。”
“无论是‘才’还是‘德’,都是人的特性。太学教授经典,虽然会提升学生的才德,但却非直接之途。”
“因此臣认为,并不能说一个太学生进学了三年或五年,便能授予其官职,替天子牧民或处理俗物。若真论及做官,看得还应当是才德。”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自曹丕称帝以来,魏国实行的选材制度,乃是大名鼎鼎的‘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顾名思义,是一种把人分为九个等级,用来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标准。
每个州设大中正官,掌管州中数郡人物之品评,各郡则另设小中正官。
中正官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品评人物。品评人物也主要有三个方面。
其一家世,是指父祖辈的资历仕宦情况和爵位高低等。
其二行状,是指个人品行才能的总评,相当于对个人品德的评语。
其三定品,以行状作为主要依据,结合人物的家世,最终给人定下一个品级。
九品中正制的核心,是由朝廷定下的中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