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静,两个人的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少年呼吸微顿,他张了张唇,嘴型好像要说是,但是却在某个时刻记起了某件事情,最后又垂了眼睫,对她摇摇头。
蔺玉池没有如她所料,说出她预想中的答案。
相反,他语气清晰地对她说:“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崔善善,就像你讨厌我一样。”
崔善善唇角的笑容顿住了。
“那你又为何对我这么好呢……?”
蔺玉池用沉默逃避了她的问题。
他忍不住回忆先前十几年的经历,豁然发现,旧时曾被他喜欢过的事或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们大多……都死了。
更何况,如今桎梏他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他的立场无法支持他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是了,崔善善提醒了他。
他无法喜欢崔善善。
蛟龙的寿数无穷无尽,而凡人的寿数却只有短短数百千年。
她会生老病死,即便他争取让崔善善活得再长些,她也迟早会走的。无论如何,崔善善都迟早会离他而去,届时,天地间又只剩他一个人了。想到此处,蔺玉池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他想,他不仅仅讨厌妖魔的狡诈,冷漠无情。他更厌恶凡人的懦弱、脆弱,不堪一击。
最根本是,对于他来说,他如今所经受的一切苦难磨难皆因凡人而起,更因凡人而终。
自他降生以来,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真心待过他。
魔域的人利用他衰败凡人的气运,将他安插在人间当耳目。
师尊亦利用他,要将他打造成一把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既没有感情、更不择手段的,只会修炼的兵器。
对了,不仅仅是魔域那群乌合之众,还有这里的千千万万个凡人,他们共同缔造了他苦难的根源。
每一次……每一次被迫横亘在死与生的边界之时,他都时常在想,如果这个世上没有凡人就好了。
阿父或许就会认可他,阿娘也不会视他如诅咒,族亲也不会因为那一点权力而被迫相残。
蔺玉池忽然很想跟这些凡人坦白,在此之前,他感觉自己跟任何人坦白都没有关系,他根本不在乎。然而他却什么话都不能对崔善善说。崔善善是万千凡人之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如若他坦白,崔善善那么聪明,肯定有一日会发现她爹娘的死因,以及她妹妹的死因。
届时,崔善善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
她再也不会对他笑,她会用那种惊惧的眼神看他,将他推开,歇斯底里地骂他,或许还会与他针锋相对,她不会再叫他师兄,她会无时不刻地因为想杀了他而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他太害怕了。
崔善善总想让他说真话,可她却不知道,真相往往十分残忍。若说他的苦难是因凡人而起,那么崔善善这一生的苦难就是因他而起的。那些无眠的夜,他时常都在想,或许是他这辈子作孽太多了,天道才会罚他遇见崔善善。崔善善太好了。
他不敢妄想跟崔善善能有以后,他只希望今夕的烛火能燃得再长一些,再慢一些。
崔善善是个胆小鬼,他何尝不是?
屋外风雨逐渐凄迷,蔺玉池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堂皇地对她说:“你不会想知道的,莫要越界,崔善善。”
在告诫崔善善的同时,少年也在警醒他自己。
片刻之间,屋内旖旎的气氛逐渐被飘摇的风雨冲散了。
蔺玉池走了。独留崔善善呆呆地坐在榻上。有细雨飘散进来,打湿了烛火。
她茫茫然地对着那一方沉冷的夜,眼眶中蕴着眼泪,张了张唇。“可是……我没有讨厌过你啊。”她说。
翌日清晨,崔善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蔺玉池缝制的带子小心收好,她有些俄,想问问药谷的弟子哪里有吃的,然而她才推开门,便看见对面的房间躺了个老熟人。是昭奚。
她的双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旁边正坐着一个青袍僧人,垂头闭目,似乎正在诵经。
昭奚有些受不了他的念念叨叨,歇斯底里地要推他,但是却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被某种力量反弹了回来。
片刻后,昭奚发现了站在对门的崔善善。
骤然见到完好的崔善善,她好像有些不可置信,眼睛睁得很圆,像打量鬼一样打量崔善善的全身上下。
半晌,她才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崔善善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转念之间又想到她的那两个荷包,心底有些发怵,没有回应她,眼神悄悄转移至那个打坐诵经的僧人身上。
崔善善听说过他,他叫湛寂,是先前在凡间修行时造了杀业才被师门送来上道法课的。
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来上课的第一天,桌案上的道法典论就被昭奚的纸人涂上了灵犬的粪便,让紫微殿臭了整整三日。
这两个人共处一室没打起来也是个奇迹,崔善善想。
她不打算理会这两个人,正要往外走,屋内的少女又叫住崔善善。
“你可知剑宗的大弟子为何会忽然失踪?”昭奚问她。
崔善善脚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