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李纨院。 李纨看着儿子放下快子,接过素云递来的帕子,认认真真的擦了擦嘴,随即端起碧月手中的茶盅,‘咕噜咕噜’漱了几口,吐进小丫鬟托着的痰盂内。 看着贾兰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如是再三,眼里满是欣慰。 “在学堂里好好跟着太爷上课!千万别跟着他们胡闹!”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 说话间贾兰又朝着李纨躬身一礼:“母亲!那儿子先去了!” 李纨抬手伸到贾兰头顶,稍稍一犹豫,转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道:“去吧!娘等你回来吃午饭。” 看着贾兰瘦小的身影转过院门前的影壁,李纨才回过神来。 素云经历过上回她的‘临阵脱逃’,再也不提找赖尚荣授课之事,李纨更是只要遇着赖尚荣或是听到他的名字,不自觉便联想起东北角小院内的鏖战,及他那吓人的腌臜物件。 主仆二人殊途同归,不约而同的对赖尚荣三字讳莫如深,贾兰的学业也只能寄希望于学堂了。 之间,经过一月个多月的不懈努力,以及反复拉锯,族学终于于二月底重新开学。 起初李纨还抱着宁缺母滥的想法,奢望贾琏能外聘名师,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耽搁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了贾代儒重新出任。 倒也并非她看不上贾代儒的教学水平,毕竟以前都是他教的,只是赖尚荣接管学堂将一天改为半天,贾代儒也是知晓,所以贾琏一找到他,他就以年迈为由,提出沿用旧习。 就这点上纠结了大半个月,奈何贾代儒死咬着不肯松口,外聘又一直渺无音讯,也只能无奈答应了下来。 一晃十来天过去,贾兰每日按时上下学,她也渐渐习惯了看着儿子上学,去贾母处立规矩,回来后等儿子吃午饭,两点一线乏味的生活节奏。 只每每夜深人静,脑中总浮现当日的场景,只是不知不觉中那屋内的鸳鸯竟成了自己。 每当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便喊出那句越来越频繁的暗号, 舒缓了情绪,随之袭来的便是对亡夫满满的愧疚。 可到了晚上又犹如老房子失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素云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小丫头,回身见李纨盯着影壁处怔怔发呆,轻声道:“奶奶!放心吧!哥儿最是懂事,您上回问他,他不是也说近来学堂里讲的都懂吗?” 李纨长吁一口浊气,眼中也逐渐有了焦距。 “嗯!走!去老太太那吧!” 带着素云来到荣庆堂。 见过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陪着贾母等人闲话家常了一阵,忽见宝玉走了进来。 待宝玉见过贾母等人,她才试探道:“宝玉你今儿怎么没去上学?” 她并非关心宝玉学业,只是这会子不早不晚的,怕学堂出了什么事故,以至于宝玉提前回来。 宝玉笑道:“回大嫂子,我今儿请了假没去学堂!” 听到不是学堂出了状况,李纨将心收回了肚子里,打趣道:“小心老爷回来考教你功课!” 宝玉摆了摆手道:“赖大哥都给咱们上到中庸了,太爷偏回头又讲那些讲过的,不上也罢,耽搁不了!” 李纨听到了赖大哥,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两颊滚烫,收拾了心情,才想起宝玉话中对于贾代儒授课的评价,刚准备询问具体情况。 就听宝玉向贾母、王夫人等人道:“我先走了,鲸卿那边还等着呢!” 凤姐打趣道:“叫你不去考,否则这会子咱家也给你大办一场!” 李纨弱弱的问道:“什么大办一场?宝玉这是去哪?” 元宵节那件丑闻在内宅高层间不是秘密,以至于蓉哥儿媳妇五个字如今在府里也成了禁忌,知情者谁也不愿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触这个霉头。 这高层当然不包括李纨,所以她这话问出来,竟没有人来回她,一时间颇为尴尬。 贾母也觉得众人表现过于明显,澹澹道:“秦家的那个秦钟中了秀才,今儿置办延席,叫人来请了宝玉!” 贾母这话说的澹然,但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在李纨的心头炸开。 失声道:“他……他才多大?” “跟宝玉一般大呗!”凤姐接着又向贾母笑道:“宝玉在学堂得了那么多头名,也就是没去考,否则必定能再得个头名回来!” 众人对着贾母、王夫人将宝玉又夸了几遍。 李纨自知失言不敢再问,只将心事装在心里,在一旁跟着陪笑,只是心里已然是惊涛骇浪,那笑容也显得几分扭曲。 好容易挨过了时辰,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却发现贾兰竟坐在书房内。 忙快步进去厉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贾兰丢下书,乖巧道:“太爷说身体不适,今儿放得早了些!” “你二叔说太爷上的课都是以前讲过的,可是真的?” 她怕宝玉为了逃课编出的那套说辞,想要跟儿子确认。 贾兰点头道:“确实是从前上过的。” 李纨悲鸣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怪道你说上的都懂!” 贾兰小大人似的道:“温故而知新,多上一遍也不是坏事!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太爷讲的还没赖大爷细致入微,所以二叔有些不耐烦听!” 接着安慰道:“母亲放心,太爷虽讲得慢些,总能赶上之前进度的。” 是了,总能赶上之前的进度,可又要耽搁多久? 本以为重新开学儿子学业也有了着落,怎知竟又上回了之前的课程,若是真能温故而知新也就罢了,可听着宝玉和贾兰的意思,竟然与没上无异。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贾代儒毕竟是长辈,按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教法,今年一年都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