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秋闱舞弊兹事体大,日后朝上再议。” 花从文轻咳了一声,与身边的老臣对视一眼。那小眼儿的老头懂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心说沈鹤亭不在,小太后这是拿不定主意呢。 花纭想着把李顽留下来,给李怀玉支出去,这一晚上起火的慌乱算是匆匆忙忙地画句点了。 却见那群大臣不走,她捂着帕子假装咳嗽,把自己弄得泪水连连,对他们说:“哀家身体不适,诸位跪安吧。” 臣下皆摸不到头脑,纷纷腹诽小太后雷声大雨点小,紧锣密鼓地召人进宫,没说两句有用的实话又让人跪安。离了沈鹤亭跟个陶瓷娃娃似的,光坐那好看了,脑子一点都没长。 但花从文并不如此想。 他了解花纭,她举得高放的轻,因为她没把握。 若是一般的纵火案,查清纵火之人处理了即可。但花纭只口不提李顽纵火,反而用缓兵之计将人留下,还命锦衣卫审问简倦,撇开了李怀玉——她更在乎秋闱这趟水到底有多浑、究竟为何而浑。 太后的第一枪,瞄准了花从文身后的世家。 散朝会后,花从文怀抱笏板在前踽踽独行,只听身后有个不太熟悉的少年人呼唤他:“丞相大人留步!” 花从文回眸,用茫然的目光望着李怀璟。他不懂燕王还有让他留步的时候,他们二人原先都只想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李怀璟是亲王,而且周围其他重臣也都闻声回首向他这里抛来目光,他便是想拒绝,也没这个机会。 李怀璟的态度又温和又恭敬,他向花从文作揖,谦逊地问道:“晚辈有疑问,还请丞相大人为我解答。” 李怀璟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句丽芙蓉香,花从文不禁屏气,向后退了退:“殿下请讲。” “不知丞相大人听没听说近来宫外盛行的传闻,”李怀璟放低了声调,“兰溪的狐狸仙打破了庙,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曾经害他的猎手寻仇来了。此言传的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晚辈想问丞相大人,这事真假?” 花从文肯定道:“此世无神仙,寻仇之事,不过一派胡言。怎么,燕王殿下也开始信愚民的传说了?” “本王只是偶尔听下人说过类似的故事,”李怀璟咧嘴笑道,“既然听到花相如此说,本王就放心了。” 花从文只觉得莫名其妙,李怀璟似乎有话要说,但花从文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便先一步出宫了。 — 那日散朝后,沈鹤亭依然不见踪影。 偶尔有一次花纭在坤宁宫宫外看见了他的蟒袍,她想跟他说两句话,还没等走过去沈鹤亭就消失了。 花纭回想,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惹他。就是提出想让李怀璟进宫,沈鹤亭也没说可不可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忽然她脑海中想起起火那天自己从火场里出来,沈鹤亭丢了魂似的背影。她望着背影一点点地隐匿在黑暗中,说不出来的压抑与绝望。 此时,花纭听见一声咳嗽,腾地一下从软塌上坐起来。她趋步走向李顽,期待地等人睁开眼睛。 李顽咳得越来越厉害,花纭一个人就将她上半身支起来,还给她后腰塞了两个软垫。 花纭轻轻地问:“姐姐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李顽闻声,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乍一看花纭还没想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我这是在哪里?” “坤宁宫,”花纭捧起汤药,用掌心摩挲确认温度正好,舀了一勺送到李顽唇边,“姐姐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可好些了?” 李顽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又怔怔地望花纭的眼睛,不敢相信地问:“是你救了我?” 花纭轻松地说:“我只是帮了姐姐一把,担不起‘救’这个字。” 李顽没有接过她手里的汤药,将头扭向靠墙的一边:“太后何必救我一个将死之人?我放火烧国子监,迟早都要被拉去杀头,把我藏进坤宁宫,只会徒增麻烦。” 花纭摇头:“姐姐拼尽一切也得为父亲为自己昭雪,没有力量也要与天道世俗搏个公道,怎么会是麻烦呢?我只想尽我所能让姐姐这条路走得更顺利一点。何况,你我同为女子,困顿之时帮一把,本就是天经地义。” 李顽皱禁的眉头渐渐舒展,她舒了一口气,捧过花纭手中的药碗,自己支撑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尽管喝一口就咳一口,她还是强忍着把苦涩的汤汁都咽了下去。 花纭把碗拿到桌台上,将早就准备好的饴糖送给李顽。 李顽注意到她右手掌心还包着绷带,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怜惜:即便带着旧伤也要闯火场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瞧着外表是一团孩子气,可心性比长白山的雪还要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