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显知率先点了自己的名字,任英泽好整以暇地理顺衣衫,在众人面前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那我就来——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虽然这句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身为杭州知府的陆显知还是被取悦到了,他笑着捋了捋胡须,看向旁边的顾云霁:“那顾公子你呢?” 顾云霁思索片刻,说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陆显知赞叹一声:“经典名句,不错。” 任英泽不甘示弱,立刻接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说完,他不以为然地小声嘀咕道:“不就是经典名句吗,谁还不会了?汉乐府,够经典吧?” 顾云霁神色不变,沉着说出自己的下一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 顾云霁和任英泽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几乎是在对方说完上一句的同时,就立刻接了下一句,不仅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也愈加激昂。 围观的人们全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打扰了正全情投入的两人。是以空旷的草地上,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细微的鸟鸣,就只听得见二人抑扬顿挫,豪壮洪亮的背诵声。 任英泽身体紧绷,心跳如擂鼓,紧张得额头上已出了一层薄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云霁的双眸,一字一顿地吐出下一句:“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感受着任英泽紧逼的视线,顾云霁的思路一时间突然卡住了,他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所有记得的诗词,终于想起一句没说过的,于是脱口而出:“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身体都是一顿,空气仿佛凝住了。 有人小声问道:“这句是哪位诗词大家的作品?我怎么没听过?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 旁人也是一脸疑惑:“我也没听过。不过既然写得出来这样的佳句,应该不至于默默无闻吧?”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顾云霁心中暗叫不好。这是前世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徵明的诗句。从他人的反应可知,这个时代怕是没有这个人。 顾云霁只好掩饰般地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我曾经在一本无名诗集中看到的句子,诗人名叫文璧。” 任英泽嗤笑道:“文璧?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还是无名诗集,听起来一点根据都没有。怕不是你随口胡诌的!” 苏旗怒目而视:“‘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这么好的句子,你给我诌一个试试?” 任英泽顿时被噎住了,正要反驳,却见陆显知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好了好了,不必再吵,这句没问题,继续吧。” 知府大人都发话了,任英泽不敢继续纠缠,不甘地看了顾云霁一眼之后,接着背起了诗句。 越到后面,剩下的诗句就越少,又因为刚刚被打了岔,顾云霁的思路已经有些不畅了,一时半会儿也记不起到底还有哪些诗句没说过。 眼看沙漏即将滴尽,顾云霁无奈,只能说出没把握的句子:“吴侬只合江南老,雪里枝枝红意早。” 众人再次静默。 半晌,陆显知狐疑开口:“这也是你在那本无名诗集里看到的?” 顾云霁硬着头皮道:“是。诗人名叫徐明霞。” 这个说辞用一次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一次。听他这样说,众人都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陆显知没说什么,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继续。” 四五轮之后,顾云霁梅开三度:“月明乌鹊,望中隐隐江南,湘兰沉芷添肠断。” 这次用不着别人发问,他很自觉地道:“还是那本诗集里的作品,作者名叫……史位存。” 一而再再而三,任英泽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顾云霁,你耍我呢?什么无名诗集能收录这么多我没听过的作品?还偏偏只让你一个人看到了?” 围观的众人也小声议论道:“这都第三回了,我可不信这是顾云霁从什么诗集里看来的,怕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吧?” “都说好了本次飞花令是背诗,他作诗干什么?为了把任英泽比下去,好让他自己出风头吗?这也太功利了。” “未必吧,我看顾云霁一向很稳重谦虚,不像是这么张扬的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提学官赵峰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对着徐承裕说道:“徐山长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弟子,文思敏捷,胸罗锦绣。将我这愚钝的外孙,衬得是黯淡无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