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不服,沈柏奕不先解决自己和下属之间的矛盾,反而迎着不满硬要推行抗倭阵型,情况当然是更糟。 不久,绍兴府遇小股倭寇侵扰,沈柏奕摩拳擦掌,深觉这是个好机会,带着新训练出来的五行阵兴冲冲前去迎敌,结果大败。 倭寇八十余人,我方士兵足足百人,结成了二十个小五行阵,却一触即溃,折损近七十人。而倭寇那边几乎没有伤亡,战局一边倒,这般大的差距,于我朝而言,此役堪称耻辱。 抗倭阵型刚一付诸实践便失败,沈柏奕遭受了巨大打击,平日里深居简出,甚少露面。与此同时,浙江大小官员对他的意见颇多,渐成鼎沸之势,弹劾的折子雪花一般飞到景丰帝的案前。 面前的奏折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景丰帝拿起一本是对沈柏奕的弹劾,再拿起一本,还是对沈柏奕的弹劾,弹劾的理由繁多,都不带重样的,却无一例外都是在指责沈柏奕才不配位。 景丰帝看得心情烦躁,索性撂下折子,按了按手边的小铃铛。叮铃一声脆响,宁福海从外间进来,恭谨地奉上一颗丹药。 景丰帝如今服丹日渐频繁,从最开始的每日一颗,到每日两颗,再到现在稍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就要服丹平息躁气。 服下丹药,景丰帝的脸色明显好多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这沈柏奕到任还不到一个月,看不惯他的人就有这么多,朕竟不知道浙江的官员何时这般团结了,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 沈柏奕没上过战场,有资历,却没有军功,此番要到浙江就任二品大员,别说是浙江,京城都炸开了锅。是景丰帝力排众议,力保他做这都指挥使。 现下沈柏奕到了浙江,没做出功绩,先惹下一堆麻烦事,引来多方不满,连带着景丰帝自己也没脸。 “浙江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对沈大人不满,至少还有一个人对他做出了肯定。” 程炎做了吏部文选司郎中之后,肉眼可见地忙起来了,然而景丰帝却还是时常将他召来御书房议事,圣宠不减,不知惹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程炎说着,从奏折堆里翻出写着顾云霁名字的那本,微笑着递到景丰帝面前:“譬如,绍兴知府顾大人就曾称赞了沈大人。” 景丰帝接过奏折一看,顾云霁也没说别的,避开了沈柏奕的为人和处事风格,只说他研究的抗倭阵型很精妙,纵然失败了,但仍值得继续投入成本试验下去。 到底是自己保举的人,景丰帝的心还是偏向沈柏奕那边的,见有人和自己持有相似看法,他眉头舒展,心底郁气消散不少。 然而景丰帝念头一转,记起程炎和顾云霁相识多年,他居然能精准地找出对方的奏折给自己看,便似笑非笑地问道:“别人都在说沈柏奕如何如何不好,唯有顾云霁跟他们唱反调,也不怕遭人嫉恨?” 程炎微微一笑,坦然大方地道:“臣与顾大人相识于年少,以臣对他的了解,他很少真心夸人。在众官员一致弹劾沈大人的情况下,他能上这道折子,说明他是打心底认同沈大人的办法,觉得沈大人是对的。” “而这样一来便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沈大人的抗倭阵型确实是对的,顾大人慧眼辨英才;至于另一种——” 说到这,程炎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语气含笑:“那就是顾大人本事不到家,和沈大人错一块儿去了。” 景丰帝闻言微怔,随即失笑。 程炎这话说得有趣,要么两个人都是对的,要么两个人都是错的——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如此不着痕迹地抹去二人私下交好的可能性,免得景丰帝以为这么短时间内,顾云霁就勾结上了他派去的人。 见景丰帝笑了,程炎微微放松之余,也在心头默叹:陛下的疑心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无时无刻不在试探。 景丰帝将顾云霁的奏折又看了一遍,感叹道:“当初朕会派沈柏奕去浙江,主要就是看中了他的抗倭阵型,很是新奇,说不定真能改变沿海抗倭局面,没想到顾卿和朕有一样的看法。” “朕也觉得该继续研究下去,总不能遇到点挫折就放弃,那能做成什么事?” 说着,景丰帝目光又落到那堆弹劾奏折上,微微皱眉:“这个沈柏奕也是,朕是让他去当官,不是让他去结仇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将来还怎么抗击倭寇?” “果然武举出身的武官和战场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将军还是不一样,且不说沈柏奕只有这纸上谈兵的能力,关键他没上过战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军功都没有,又如何服众?” 程炎温和道:“沈大人醉心兵书,专攻谋略,和那些在战场拼杀的将军本就走的不是一条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擅长方向,总不能既要求孔明先生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又要求他单枪匹马在敌人堆里杀个七进七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