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天(1 / 3)

又下雪了啊。

黑发猫眼男人怔怔地坐在窗前。

窗外稀稀落落飘下的雪花像是冬日的精灵, 在寒冷的风中跳起灵动的舞步,干枯的枝丫上逐渐堆积起薄薄一层,偶有鸟儿站立枝头, 飞起飞落间会抖落下些许雪。

明明是如此美丽梦幻的场景,可不知为何,男人的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一片荒芜贫瘠的空地, 寸草不生, 死气沉沉, 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他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乖巧地覆在水杯壁上, 杯中白色的雾气升腾在空中,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男人嘴唇轻抿,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海蓝色的猫眼像是覆盖着薄薄一层水雾, 如镜中花水中月,水雾下酝酿着晦涩不明的情绪,一戳就破, 消失殆尽。

距离他醒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死而复生。

在医院中苏醒的时候, 他呆呆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时空似乎在他的眼前彻底扭曲,显得如此虚幻不真实, 大脑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自己该如此说话。

视线迷幻天旋地转,四肢麻痹瘫软无力,只能呆滞地睁着眼,等待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身旁来人惊讶地唤了一声,他依然不为所动,机械地、慢慢地眨着眼,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后,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忧虑和惊喜在他耳边呼唤。

“景光、景光——”

回忆似海面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如风暴席卷了一切纷扰杂乱的思绪,脑子像针扎一样隔几秒就会刺痛一下,压抑的、不愉快的、敞怀大笑的、甜蜜的一幕幕画面像是电影放映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记忆归位了,诸伏景光想起来了。

他的视线逐渐恢复了焦距,看向病床边和他一样眼尾上挑但更显成熟的男人。

是他的哥哥,诸伏高明。

他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养了一点肉回来,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回到了现在诸伏高明租住的房屋里,一直住到了现在。

公安在得到他逃脱组织的消息后就派了专员到高明哥家找他了解情况,可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突然出现在高明哥家中是什么情况,公安派来的工作人员只能作罢。

他们再问了他很多关于组织卧底这段经历的问题后,跟他说会给他放一个长假,还会派专业的心理医生到家里给他做心理疏导。

卧底在回归正常生活前,都要经历一段漫长难熬的适应阶段。

释放黑暗时期的压抑,解脱自己,以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状态重新回归到阳光底下生活。

由于组织还没覆灭,即使诸伏景光知道苏格兰的身份已经被判定为死亡,但他还是必须小心谨慎,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足不出户,高明哥有工作要忙,他就只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呆地坐着,望向窗外,看树枝摇晃、看鸟儿飞过、看大雪飘落。

前几天,他戴好帽子和口罩伪装好自己偷偷去了小笠原家祭奠他,绕过弯弯绕绕的小路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怕有人跟踪。

小笠原的葬礼早就结束了,其他人在悲痛之后并不会为一位英雄的逝去改变任何生活轨迹,真正走不出去伤痛的也只有他至亲的家人罢了。

小笠原的妻女和父母显然还没从亲人的死亡中恢复过来,门口进出间还能隐约看到他们脸上的空洞和麻木。

诸伏景光拉低帽檐默默在小笠原家门外站了一天,等黑夜笼罩、寒意侵袭后才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此时的房间里开着暖气,暖烘烘的,让人全身洋溢着暖意,想要舒服地喟叹出声。

明明身处温暖的室内,诸伏景光却觉得浑身泛着凉意,细细麻麻的寒冷从空荡荡的灵魂中升起,顺着心脏、大脑、血液、脊髓渐渐蔓延到全身,冷得让人不禁两股战战、牙关咬紧。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有半个月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像被剜掉了一块肉,很疼,很苦,让他想要流泪。

心理医生建议他出去多散散心,或者看看书听听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只想坐在窗边什么都不做,把脑子放空,去偷偷想一些放在心底珍藏的回忆。

柔软的、绚烂的、比宝石还要珍贵百倍的回忆。

他没有告诉高明哥和公安的工作人员,其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们都以为他是利用假死逃出生天。

可诸伏景光明明清楚地记得在那个被暗夜笼罩的天台上,他用手·枪毫不犹豫地射中了自己的心脏。

那种心脏被击穿的痛楚,生命在毫秒内流失的刻骨铭心,灵魂从躯体中抽离的扭曲荒谬感,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因为他已经彻底迈入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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