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凛风呼啸。
鹅毛大的雪片漫天卷地,纷纷扬扬,在入城的大道上积了厚厚一层纯白铺盖。
王女漆黑的长靴踩在雪面,纵使步履轻盈,也还是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这点声响混入身后亲卫与车马的前行动静里,并不明显。
能开在主街道的商铺都比较体面光鲜,但在这样的大雪天,没几家愿意大开店门,更何况也不会有多少人光顾。
接近一年中的末尾,种植放牧建筑活动基本停歇,这样的天气,城民多半缩在燃烧着炉火的温暖家里,谁会出来买东西?
同理,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远道而来的商队踏过安静的街道,向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洛荼斯和王女两人一入城门就下了马车,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走在队列最前方,于尚无人经过的空白雪地留下脚印。
洛荼斯身披白色皮毛斗篷,从兜帽边缘探出视线,看向艾琉伊尔。
王女也戴着兜帽,却没有挡住前额,她微侧着脸,目光从落满雪花的街边商铺掠过,眼底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洛荼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轻声道:“看样子,你以前来过这里。”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在我七岁的时候,跟着父王到这里巡视,当时也是冬天。”
这是距离阿赫特最近的一座主城,出了后城门再往东行进,就将进入王城的直辖地域,比任何一座主城的管辖范围都要宽广,是索兰契亚这个国度王权的中心。
艾琉伊尔记得这里的城主,是一位宽厚和蔼的老人,曾经担任父王的老师。
他们在院子里看着雪景,谈论城池要务,母后带着她坐在会客厅,与年迈的城主夫人闲聊。
但王女没有坐多久,中规中距地向母亲行礼说明,便蹬着小牛皮靴一路跑到院中,认真听两位长辈交谈。
父王无可奈何:“外面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你能听懂吗?”
王女就道:“父王接着说,说完再问我,就知道我能不能听懂了。”
老城主慈眉善目地笑道:“小殿下这么聪明,就算听不懂,也能复述出来,对不对?”
王女睁大了金眸,猫一样的眼尾挑起:“我才不会复述,我可以理解。”
这话把两人都逗笑了,王女不明所以,就听老城主摇着头道:“殿下啊,很多事情不是听了就能理解的,哪怕你再聪明,也要先有过经历,否则就是空谈。”
“那我就先经历一遍,再回来对父王讲。”
王女很有自信。
老城主笑而不语,又问先王:“陛下,不如让小殿下跟着我学,我这把年纪,总还来得及再教一个学生。”
“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怎么会?历史上不是没有辅佐王的王女,能在回归埃穆特神的怀抱之前教导殿下,说不定是我能为索兰契亚做的最后一件事。”
先王:“恐怕不行,艾琉前几天还说要上战场,我看她是想参军做统领呢。”
他摊开手,似有不赞同。
王女则说:“为什么不能两样都学?我现在就既练弓箭,又学天文数法,也没什么难的嘛。”
先王好气又好笑:“这怎么能一样……”
老城主却没有把这当成孩子的戏言,他蹲下来,平视年幼的王女,郑重其事道:“等过两年,如果您还是觉得一起学不难,就让陛下送您过来吧。”
“——到那时,我必然会将一生所学都教给您。”
同样的风雪,却已经看不到当年熟悉的亲人。
时光一晃而过,父王母后的音容笑貌已然凝固,老城主的脸也早已模糊不清,唯有这些对话还留在回忆里。
当年,王女并没有等到跟随老城主学习的机会,两年之期还没到,她就被新王一道意旨派往了卡迭拉神庙。
艾琉伊尔讲述过往的声音很平淡,压得极低,只有洛荼斯才能听到。
她垂着的眼睫上挂住剔透的雪花,六角分明,不过一呼吸的功夫就化成细小水滴,在长睫边缘将坠未坠。
蓦地,洛荼斯想起来到这座城之前搜集起来的情报。
之前担任城主的老者在八年前病逝,由于老城主生前没有子女,这座主城的归属权被霍斯特交给了一名王室旁系。
说是病逝,但真相究竟如何,经历过当年变动的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
洛荼斯从袍袖下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王女露在外面的手腕。
她将掌心覆在艾琉伊尔紧攥的指节上,片刻后,那只手舒展开来,很乖地任由神灵牵住。
同样宽大的衣袖交错着垂下,遮住相握的双手,除了两人之外,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本地官吏也没有察觉。
这名官吏是来领路的。
说是领路,但更多是要给个下马威,想想看吧,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里,王女所在的商队来到城主府外,却被守卫告知城主有要事在身请恕不能接见,被拒之门外时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