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禄河流淌在人间,贯穿广袤的索兰契亚领土,昼夜不息,从春至冬,再来一度轮回。
它的倒影投映在天上的神国,在河流神殿的穹顶凝结为线,如同简易的银河脉图,散放柔和的光亮,照得下方一整池清水越发澄澈透明。
洛荼斯就沉睡在池底,静默不动。
蓝宝石模样的神格具现体悬浮在胸前,内部银色的光晕一明一灭,神力随着光晕闪烁的频率涌动,规律有序,如同一场安静缓慢的自我修补。
这样的修复究竟会花费多久?
或许是十年、数十年,更甚者近百年,神灵本就是拥有漫长时光的存在,想要将对抗规则的代价养回来,耗费多少年都不为过。
当神祇复苏,人间可能早已沧海桑田时易世变,这是无可避免的未来,却无法让祂们感伤叹息——毕竟神灵本就如此。
只除了洛荼斯。
只有洛荼斯。
沉睡之中,银发神灵的眉心微蹙,眼睫轻轻颤动,就好像一个陷入古怪梦境的人类,在为梦中所见的一切而揪心。
场景在变换。
起初是被存放在久远回忆里的故乡,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洛荼斯以第三视角看着过去的自己,她独自坐在车后排,前后之间升起了挡板,黑发蓝眸的少女身处安静狭小的空间,望着窗外出神。
——倒没有什么忧郁伤感的氛围,以洛荼斯对自己的了解,那大概真的只是在发呆。
车辆载着她穿行在都市的街道上,最终驶入一栋平层别墅的地下车库,看不清面貌的司机拎出行李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那扇高大的红木门。
或者也可以直接说是回家。
这好像是某个假期,洛荼斯从寄宿学校回到这栋房子,父母都不在家,反倒让她隐隐松了口气。
古索兰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神就更没有姓氏一说。
但在成为索兰契亚的河流女神之前,洛荼斯也是有后缀姓氏的。这个姓氏在当地还算有名气,简单说来,也不过是个没落家族重振家业、在新领域闯出一片天的励志故事,和洛荼斯本人没什么关系。
唯一的联系是,故事主人公是洛荼斯的父母。
两个事业心极重的大人在年轻时看对了眼,强强联合,两家并为一家,并且在一潭死水般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的情况下,洛荼斯诞生了。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从出生起,从洛荼斯睁开一双蓝玉髓色眸子的那一刻起,洛荼斯就被寄予厚望。
类似的说法或许会让人发笑,可是对洛荼斯而言,是沉甸甸的“责任”。
父母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你要完美”。
所谓的寄予厚望,并非大众意义上父母对子女的期望,要成材,要成龙凤,抑或是可以平凡但要快乐幸福,洛荼斯所收到的期望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那对夫妇向来希望,洛荼斯可以成为对外展现家族能力的一根标杆,一面旗子,或者可观赏品,大概就像国立博物馆把镇馆之宝摆在外面展出一样。
所以,洛荼斯需要学业优秀,不用拔尖,只要能给父母足够的谈资。
还得会弹奏某种乐器,可以跳一支优雅的舞,不用专业到哪种程度,只要能在家族举办的宴会上表演,赢来赴宴者的赞叹。
言行举止更是必须端庄大方、优美出众,这点是基本,在洛荼斯年纪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亲口告诉过她:“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宁愿对外宣称我们没有女儿,你能明白吗?洛荼斯。”
洛荼斯,就连名字也是取自古文明崇高的女神,这种取名方式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个不好就会招来旁人嘲讽的异样目光——除非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能担得起。
事实证明,父母的期许得到了回报,洛荼斯的确如他们所想,从小到大都表现得足够完美,也成功让他们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虽然他们家落下去过,但到底还是有底子在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看那家的女儿,是暴发户能养出来的样子吗?”
洛荼斯是在这样的声音和父母的满意笑容里成长起来的。
那天回到家里,安静地回房间看书练琴,晚餐时间走下楼,父母果然已经按时到家,正闲聊着什么。
洛荼斯坐下时,正巧听到母亲用平淡的语气说:“太丢人了,也不知道这家的人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这样的话传出来呢?”
“一个好好的女儿,竟然会喜欢女人。”
洛荼斯拿起餐刀的动作顿了顿,快得不露痕迹。
父亲摇着头说:“是啊,我那老朋友都快气疯了,恨不得连夜把传开消息的人连同女儿一起逮住,谁知道能让这样的消息传开,是很不体面。”
洛荼斯安静地聆听,心不在焉地转动镯子,忽然见母亲转过头来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要是这几天有谁家孩子跟你聊这事,别多话,只听着就好了,毕竟背后论人长短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等洛荼斯回答,母亲就自己先笑起来:“我又忘了,你一向让我放心,怎么可能不注意。”
说完又扭过脸,继续和丈夫谈论友人家荒唐的传闻,语调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