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暄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随从把大箱笼一口口地往里搬,不消片刻,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的用物,便满满当当地填了一屋子。
某些人高高在上,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平日吃穿用度,样样都出人之上,繁琐无比,就连驾临行辕,也是豪奢无度。
师暄妍心里气,可是无力抗拒,只好搬出教条来:“殿下,婚前我们是不可同居的,这于礼不合,若是殿下果真想与般般同宿,还要等到下月婚典才可。”
宁烟屿在一旁眸光浅然地睨着自己满嘴胡话的太子妃,想起她当初在折葵别院勾引自己时,真是两幅面孔,太子心上有些不满。
“孩儿都有了,怕些什么。”
这满屋人,都早已知晓所谓“内情”,因此也并不见怪,只是春纤、夏柔两个年纪轻轻的婢女,悄然地红了脸颊,低垂眼光去,不敢细听再看。
师暄妍早就过了因为这个杜撰的孩儿而羞涩的时候了,他当着圣人的面说她怀有子嗣时,她也只是因为撒了谎话而心虚,眼下则是有些恼怒他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满嘴胡嚼。
但,还是无法反驳。
师暄妍只好哑巴吃黄连,忍了这闷亏。
宁烟屿轻笑一声,吩咐彭女官:“带人下去,孤要与太子妃单独聊聊。”
彭女官神色谨严,福身应是,便带着春纤、夏柔等人一同退出了寝居,便细心地掩上了门扉。
屋中只剩一双对峙的男女,师暄妍胸脯起伏,颊满彤晕,娇靥生辉。
宁烟屿薄唇轻扬,实在不知为何,自与这女郎相识以后,这段时间,他怕是笑得比前二十年还要多,看到她生气吃瘪,或是恼羞心虚,他便感到有趣。
拇指与食指结成环,轻捏向少女柔嫩的颊,在她气恼地看过来时,他瞟了一眼地上满满的箱笼,低低地道:“都是给你的。”
师暄妍微微怔住,红唇翕张。
这些,全都是他给她准备的?
他松开她的脸蛋,笑道:“我去净室沐浴了,你慢慢看。”
说罢太子殿下飘然而去,幢幢帘幔晃动,烛火之后,身形隐约。
不用仔细地去看,也能瞧见画在帘帷上的身影,孤姿桀骜如冰雪,弯腰正在宽衣。
“……”
师暄妍急忙将视线拧转回来。
她看着面前这摆放整齐的十几口大箱笼,一箱一箱地去拆。
单单是衣物,都填满了足有五口大箱子,每一箱笼都分门别类,裙、袄、衫、亵衣、外氅,颜色鲜丽明亮,各不相同。
像师暄妍这种年纪的少女,都不可能拒绝这么多漂亮精致的衣裳。
再打开一口箱笼,则是珠玉首饰,这首饰又包括环、钗、簪、冠、珰、镯、篦、禁步等物,材质也不一而足,或是珍珠翡翠,或是珊瑚玛瑙,或是东海明珠,或是和田暖玉,还有金银点翠、通草绒花,晃得师暄妍眼花缭乱。
这些都
是极其名贵的,有好些?_[(,她只在诸如齐宣大长公主与郑贵妃那处见过,式样相似而不雷同,但皆奢华靡靡,璀璨耀耀。
接下来连着几口箱笼里,盛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饰物。
女孩子拆礼物的时候,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师暄妍索性一口气,把这些箱笼全都打开了。
除了八大箱的衣物首饰,还有几箱,便是胭脂水粉以及香料,最后一箱,师暄妍的目光定住了。
她弯下腰,错愕地蹲在箱笼旁。
净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教人想入非非。
她瞥了一眼里间,薄薄的帘帷,被水雾缭绕挑逗,男人的背脊如倒山般,高大而俊美,肌肉线条凌厉贲张。
师暄妍不敢细看,忙又垂落视线,手指自箱笼里取出一沓厚厚的契纸。
这里,有房契,还有一些铺子,各地都有,有长安的,也有洛阳的,就连江南也有一些分号,涉及的多为布庄和绸缎供应,师暄妍看了一眼,全都是当地鼎鼎有名的老字号。
这些……也都是要送给她的?
单这些铺子的收租和分成,都够整个开国侯府一辈子吃穿不愁的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家财,心跳变得很快。
一声声,又快,又重,不用去触碰,也能听得到。
心跳声,和净房的水声交织着,连成一片。
师暄妍呆滞地攥着手中厚重的契纸,没有立刻据为己有,只是在出神。
等到宁烟屿沐浴完,换上与雪色寝衣走出时,垂目一看,她把所有的箱笼全打开了,呆笨得可爱的少女,坐在满地的珠光宝气之间,手中攥着的却不是那些价值昂贵的衣衫与首饰,也不是为她添妆增彩的胭脂水粉,而是一纸纸契书。
她果然是与众不同。
她呆呆地蹲在那儿,也不知蹲了多久,浑然感觉不到脚麻,白嫩的脸蛋细腻如一捧沙雪,她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拥有的人,只是看见她,便会觉得心跳隆隆,迸生出许多缠绵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来。
宁烟屿走上去,也半蹲在她的身旁,薄唇微勾:“怎么了?”
师暄妍怔怔地,把那一沓契书拿过来,摊放在他的面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