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韩氏如一滩软烂的肉泥,被人扔进了开国侯府。
师远道正要去上值,于寝房中整理衣冠,江夫人为他束腰间鞶带,忽有惊呼声,从前堂传至后院,慌慌张张,前来报信。
报信人说是韩夫人回来了,而且是被人扔回来的,就丢在门槛那处,接着,那些人便利落地乘着马车走了,任侯府门丁如何追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丢下韩氏的人是谁。
等师远道与江夫人大惊之下,跑到侯府门槛上去看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已经全聚在府门口等候。
见家主来了,师家上下方自发地辟出一条道来,允家主走入。
韩氏躺在地上,已经失了意识,脸颊高高肿起,但其余地方,已经没有一点儿血色,她一动不动地横身那儿,像是死了般安详。
江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呜咽着喊:“秦桑!”
江晚芙也跪在阿耶身边,柔软的双臂搂住阿耶,父女两个哭作泪人儿。
江夫人见状大吃一惊,慌乱道:“这是怎么了?弟媳是被人打了么?”
府上的阍人回话:“回家主,夫人,今早也不知是哪路人,驾乘了一辆马车经过侯府,将韩夫人撇在地上就走,我们要追上去问,那马车已经走远了,没有追上。车上没有徽记,没能认出是谁来。”
师远道凝着墨眉,负手看了几l眼:“身上有几l处伤?”
阍人跪在台前,禀道:“回家主,府上的嬷嬷给看了一下,韩夫人的腿骨被打折了一根,肋骨也断了三根,十根手指头……全断。”
单单是说起来,都让人感到疼。
江拯闻言,悬在眼眶中的热泪一停,他怔忡着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大舅兄,哆嗦的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韩氏。
“大舅兄,这可是京畿重地,皇城根儿上,怎么有人胆敢滥用私刑!山妻虽然平日里对我是跋扈了些,可她在外边素来温顺,从不惹事,还能得罪哪路神仙,求大舅兄,一定要给山妻做主,严惩凶手!”
二房的林氏适时地站出来,笼着手道:“这还用问么?不过是太子妃寻衅报复。”
的确,韩氏是洛阳人,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她自来侯府,便鲜少出门,所能得罪的人又有谁?
只怕是师暄妍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太子妃了,故而与韩氏为难,清算旧账。
人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也盼着家主给个说法,把师暄妍召回家中。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就该在侯府待嫁,此事闹大了,须受家法惩处。
他们都看向师远道,目光灼灼,等候家主发落。
人群之中,独师远道一人身姿修长,超然不群。
沉默少顷之后,他压下眉峰:“先把弟媳抬进去。”
人都堵在大门上,岂不是教人看笑话?
虽则这条巷口所栖之人莫非王侯,往来无黔首,但让那些达官贵
人看了笑话,师远道更觉老脸无处搁。
家主言之有理,的确不宜堵在门口。
江拯拉着女儿的手站起来,让出一条道,好教府上的婆子来抬。
谁知,几l个婆子才碰到韩氏的身子骨,试着搬动了一点,韩氏骤然间醒了。
是被疼醒的。
她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嚎啕的声音,响彻云霄,更回荡在影壁前这方空地里。
“莫动我!痛痛痛!”
她身上的骨头断了十几l根,断骨处全肿得鼓鼓囊囊的,哪能不痛。若要搬动,只怕要触及伤处,更是难熬至极。
人说十指连心,她的十根手指头全断成了两节。
几l个婆子面面相觑,撂下韩氏,有些不大敢动了。
韩氏疼得眼泪汪汪,看着江拯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江拯既心疼又无奈,还有些恐惧,更加不敢碰她,只让女儿江晚芙过去,把她母亲拥起来一些。
江晚芙泪光濛濛,轻声道:“阿耶,当务之急,我看是要先替阿娘接上骨头。阿娘的好些骨头都断了,看着疼。”
江拯被女儿提醒,立刻醒回神:“是,是。”
师远道点头:“去把顾府医传来。”
韩氏一听说“顾府医”,吓得当即两眼凸出,直愣愣地往江晚芙怀中躺倒,口中嚷嚷道:“不,不行,不能找顾未明!”
她伤成这样,肋巴骨都断了三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着实教人佩服。
只是韩氏说着不要,顾未明却已不等她拒绝,便出现在了府门上。
只见顾府医一袭雪衣,如孤竹般凛凛生姿。
出现府门上,众人如蒙救星。
谁知顾府医却已向家主行礼,嗓音闷在喉管底下,显得几l分沉闷:“家主,在下有事要告。”
他有事情要告?但这事现在重要不过替韩氏接骨,师远道皱了眉。
韩氏则大叫起来,崩溃一般:“顾未明!你胆敢说,你不怕你的丑事被传出去吗!”
韩氏之所以用妓子糟蹋他,就是怕他事后把自己要挟、审问他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光彩,有严刑拷打的嫌疑。
他分明应许了作证,结果出尔反尔,韩氏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