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云是在天帝羽化的那一日飞升上神的。
飞升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何娘娘那日会告诉她,她飞升上神的时机就在百年之内。
原以为是娘娘测算的本领高,从而得知,却没想到她已经算计好了,用自己给所有人族铺上一条成神之路。
如今细细回想,人族除了那点子信仰与香火,几乎未曾给与她什么,反而一直深受她的庇佑。
对娘娘来说,这真的公平吗?
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子书云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当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十年。
十年之后的某一日,她的弟子京南辞寻上西周山,点醒了她。
京南辞说,“师傅往后就打算这么糊涂的过下去吗?”
子书云没有回答,垂着眸端坐在书案前,静静的研着墨。
京南辞自顾自的坐下,拿过她手中的墨条,轻轻的放在砚台上。
“弟子只是一介庸人,不敢与天帝相较,但自问知晓她心中所想为何。”
瞧了眼师傅的表情,她接着说,“弟子为一国之公主,国破之时甘愿以身殉国,自刎于城墙之上,直至现在,亦未曾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
天帝之心慈悲,怜悯众生,甘愿为十亿凡世的人族、为四海八荒献祭自身,此决定亦无悔之。
师傅追随天帝之久,世间无人可及,不必弟子多说,师傅自是明了。然师傅如今作态,恕弟子无法理解也不敢苟同。
师傅得天帝信任,掌九重天司法之审判最高位,实应秉承天帝之志,以众生为先,不叫天帝失望才是,而非如现在这般,庸碌度日。”
子书云静默了片刻,眼尾缓缓爬上了几条苦涩的纹路。
“我明白,南辞,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娘娘真的羽化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与娘娘相识于微末,牵绊了二十余万载,从未想过娘娘会先她一步离去。
“正是因为天帝羽化,作为追随她的师傅,追随她的所有人,才更该代替她守护好她所在意的十亿凡世与四海八荒,不是吗?
徒儿不才,愿与三位师弟陪伴在师傅左右,与师傅同行,守护众生,直至天地倾覆,身归混沌。”
说话的同时,京南辞双手握住子书云的方才研墨的右手,眸中星光点点,盛满了诚恳。
子书云怔怔的看着向来沉默寡言的大徒弟,心中涌起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半晌后,她轻叹了一声,怅然道,“为师明白了,再给为师半年的时间,为师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见子书云已然走出了牛角尖,京南辞顺从的点了点头,离开之前拱手道,“那徒儿与三位师弟便再代师傅执掌审判之权半年,半年后,还请师傅如期归来,主持大局。”
子书云定定的看着空白的纸页,酝酿了半日之久,方才执笔写上第一个字。
五个月之后,子书云整理着书稿,装订成册,并在书的封面上写上了五个字。
《玄清帝本纪》。
娘娘虽已羽化,但她要所有人都铭记娘娘的恩泽,世代相传。
世事无常,不可预测。
只要人人都记得她。
也许,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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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帝君翻阅着重霖呈上的书册,半晌后合上书页后,指尖轻触了着封面上的前两个字,容色平淡道,“写得不错。”
重霖点了点头,“子书神君有情有义,将小殿下为帝期间所行之政,所做之事编撰成了帝王本纪。此书已被收录入新神纪史册,并于曦和学宫之史学课进行教授,且已传遍四海八荒与十亿凡世。”
帝君大人可说了,小殿下作为天帝的任务已经完成,以后便只是太晨宫的小殿下,所以自她羽化后,他便一直以小殿下相称。
东华帝君将书推到一旁,声音清淡道,“合该如此,不过,她应当不会在乎这些虚名。”
若在乎,便不会将作为祀火的躯体与元神利用得彻底,走得那般干净利落。
重霖双唇嗫嚅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小殿下羽化,帝君便彻底封锁了碧海苍灵,饶是几位尊神,不得应允,也不得入内。
要说帝君在乎小殿下吧,这十年来,他们似乎没有从帝君脸上看出什么怀念的情绪。
若说帝君不在乎小殿下,似乎也不尽然,至少有些时候,他发现帝君在垂钓之时走了神,鱼儿上钩了也不自知。
当然,如若不是他对帝君了解至深,是发现不了此事的。
他没有接话,东华帝君也不在意,只道,“你先退下吧。”
重霖拱手称‘是’,随后恭敬的转身离去。
东华帝君抬手撑着额头,望着矮案上那朵飘然落下、洁白如雪的佛铃花出了神,仿佛又回到了玄清献祭那日,耳畔传来天地间那连绵的丧钟之响。
那四道法则,前三道打散了她的躯体,蚕食着全部本源,第四道剥离她的元神,融入天道,化作人族成神道。
那时玄清是如何的痛苦,大约只有曾献祭过的祖媞与少绾能体会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