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十,赐婚嘉王与宛江吴氏女的旨意落定。 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贞握着刀立在庆和殿外,今日没下雪,但碧瓦之上积雪未化,檐角还有长长的冰凌,冷得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殿门“吱呀”作响,苗景贞立时回头,迎面一股子热气混着药味袭来,穿着狐狸毛领氅衣的嘉王已谢过天恩,从里面走出。 “殿下。” 苗景贞俯身行礼。 身后的殿门合上,凛风吹得嘉王的毛领子蓬乱,他看了一眼身穿甲胄,英武挺拔的这个年轻人,不作停留地走过他身边,“多谢。” 这一声很轻,只有苗景贞一人听见。 苗景贞一顿, 他当然知道嘉王在谢什么。 嘉王夫妇被囚重明殿之时,那颗有毒的丸药,本是他趁宫人不注意,塞给嘉王的。 苗景贞站直身体,回过头去,只见嘉王提着衣摆,正朝阶下去。 贵妃在宛江的内侄女已经在来云京的路上,而嘉王铣足为君父移灾的孝举令潘有芳等人一时使不上力,即便有官员上疏请求官家惩治嘉王抗旨之罪,但奏疏送上去,却都被留中不发。 倪素在太医局取牌子时便听说了官家赐婚的旨意,到了南郊别苑,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病得形销骨立的李昔真说起这件事。 “你似乎有话想与我说。” 李昔真冷不丁地出声。 倪素怔了一下,随即道:“是。” “你如此难以启齿,”昔真身上裹得棉被厚实很多,怀中还被倪素塞了一个汤婆子,这让她好受许多,“是殿下要娶吴氏女的事?” “王妃……” 倪素收回探脉的手,她抬起头看李昔真,这样一副病容,却看不出她到底伤不伤心。 恰逢宫娥端了热汤药进来,倪素没说话,只扶着李昔真坐起身,又用披风裹住她,再从宫娥手中接过药碗。 李昔真自己拢紧披风,靠着软枕,见宫娥出去,她才开口,“小娘子不必担心我,自你告诉我殿下回来的消息,我心中便明白,这是迟早的事。” “娘娘不死心,而殿下能违抗回京的旨,便不能再违抗赐婚的旨,我心里早就有这样的准备。” 李昔真接了倪素手中的药碗,自己一勺一勺地喝,“殿下是一个善良敦厚之人,我一直都很看重他的这份心性,虽为宗亲,却能为民而自苦,我们夫妻两个虽过得不如其他宗室,可这么 些年我跟着他,从没有一日后悔过。” “但我也知道,云京是容不下他这份心性的,官家容不下,娘娘容不下,朝臣们也容不下……他不愿与人为恶,不愿回到这里,可这里的人却从没有真正放过他。” “我知道他心里的痛,先失挚友,再死恩师,作为妻子,我盼他安稳,可作为我自己,我又盼他走出那一步。” “我们已经苟活了这么多年,再不能为自己而活了。” 满口是苦涩的药味,李昔真捏着汤匙的手指收紧,“倪小娘子,若你能再见到殿下,请你代我告诉他,我们的夫妻情分到这里也够了,无论是我,还是他,我们都看开一些,公理道义为先,而儿女私情不足道,我很高兴他如此抉择,往后即便不能做夫妻……庶人李氏,亦敬他,爱他,祝他珍重。” 过分严寒的冬天里,日光淡薄得只剩一层浅金,照不化琉璃碧瓦上的积雪,也不能令人感到丝毫暖意。 为防止雪积得太厚,宫里的宦官们开始踩着梯子上屋顶清理上面冻硬了的冰雪,就是这个当口,宛江的吴氏女进京了。 宛江是吴家的祖宅所在之地,贵妃的这个内侄女,是吴岱在宛江的庶弟的长子所生的女儿,自她入宫,便在贵妃身边,常与嘉王同进同出。 倪素一直将李昔真的话谨记在心,却一直未能找到为其传话的机会。 随着嘉王与贵妃走得越近,朝中的局势一变再变。 吴岱曾与鲁国公,潘有芳是一路人,吴岱未必没有私下里攥握一些他们的把柄,而贵妃作为吴岱的女儿,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阴私。 但顾忌着许多事都曾有吴岱参与,贵妃在嘉王面前还是留了心眼,并未全盘托出,只是提起了一桩吴岱无关的正元十三年的灭黄案。 正元十三年,重州发大水,淹没良田无数,大批难民一路南逃,时任蓉江制置使的刘廷之正奉命追击一股在蓉江府造反的起义军。 然而蓉江府的起义军头领十分狡猾,而刘廷之身为文官,从来纸上谈兵,他连连错失剿杀蓉江府起义军的机会,以比对方多出两倍之余的兵力,却受重创。 刘廷之心中忧惧,生怕回京受裁,正逢重州大批难民欲往蓉江府,刘廷之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