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日,黎蔓万分期待的挤在看榜的人群里,她身量本就娇小,夹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只能被人流挟裹着向前。
可当她亲眼看见柳相的名字被题在榜首时,黎蔓不由激动的浑身颤栗,“啊,中了,中了!是解元!”
黎蔓兴奋的欢呼出声,她蹦蹦跳跳着想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那人身形单薄得过了头,穿着一身浆洗得褪色的长衫,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气力,猝不及防间被黎蔓一撞,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
“啊,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黎蔓连连致歉,沈丛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红榜,眼神里逐渐弥漫出一丝丝绝望。
见他面色紧绷,失魂落魄的样子,黎蔓猜想到他可能是落榜了,于是又小声宽慰了几句。
与他擦肩而过时,黎蔓心里默默叹息着,真是个可怜人。
满心欢喜的回到黎府,阿姐正在后院里和主事一起盘点着柳府送过来的聘礼。
见到她,阿姐摇了摇头,佯装责怪道,“蔓蔓,你怎么又偷偷跑出去了,如今你和柳相婚期已定,按规矩在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
“阿姐——”
黎蔓撒着娇,“柳相高中解元了。”
阿姐无奈的用礼簿敲了下她的头,声色温柔。
“知道啦,方才家丁已经回来报过喜了,父亲也很高兴,想着你终于觅得良人,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
黎蔓摸了摸额头,心里荡漾起酸涩的幸福感。
母亲是在生下她时难产去世的,这么多年来父亲也没有再娶,阿姐于她,就是宛如母亲般的存在。
“阿姐,你嫁人之后过的开心吗?”
看着黎蔓蕴含着光亮的眼睛,阿姐心头苦涩,却是强忍着勾勒出一副岁月静好的笑容来。
“傻丫头,阿姐过的很好,你看人的眼光比阿姐准,柳相才貌双全,如今又有功名在身,关键他对你是真心爱重。与柳相成婚后,他会待你很好的。”
阿姐已经嫁人,不能在娘家久待,在忙碌完黎蔓的出嫁事宜后就匆匆走了。
很快,订做的凤冠霞帔也送了过来,黎蔓抚摸着霞帔上精美的重工刺绣,还有三日她就要和柳相成亲了。
小心翼翼的撑起嫁衣,黎蔓在铜镜前比划了一下,镜里火红的嫁衣艳光四射,黎蔓却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而这种感觉在外头突然嘈杂起来时到达了顶峰。
黎蔓扔下嫁衣,刚跨出房门就见成群的官兵闯入后院,强行破开沿途的房门,似乎在搜查什么东西。
丫头和家丁的惊叫声划破寂静,此刻院内挂上的喜绸猩红得骇人。
大厅内父亲面色铁青的坐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柳宗权竟会向奉安大臣诬告他与苏州举子案有关。但碍于黎蔓在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搜查的官兵将一个红木箱抬到他面前,黎父勃然大怒。
“这是小女的聘礼!你们——”
然而不等他说完,领头的官兵径直打开木箱,从中取出一卷用烫金印泥封口的婚书,甫一抖开,一页笔墨潇洒的考卷便飘落在地。
顷刻间,大厅内众人都呼吸骤停。
而待黎父看清那监考红印下的‘沈丛’二字时,更是有如五雷轰顶。
那一瞬间,黎蔓在父亲脸上看到了莫大的惊怒,恐惧,随后是满脸的懊恼和悲凉。
他转头看向黎蔓,灰白的面上老泪纵横,“丫头啊……快逃吧,去找柳相,求他庇护吧。”
黎蔓茫然失措的看着父亲被官兵带走,黎府上下也被封禁了起来。
黎蔓趁乱从小门逃了出去,那天正好下着暴雨,街市上一个人都没有。
黎蔓摔了几跤,脸上和身上都是泥泞,她狼狈不堪的在大雨中奔跑着前去寻找柳相,迎接她的却是柳府紧闭的大门。
“柳相!柳相!”
黎蔓哭着敲打大门,“柳相,我父亲出事了,柳相!”
然而不论她如何哭喊哀求,柳府始终大门紧闭,里头没有任何反应。
黎蔓浑身湿透,嗓子都哭破音了,她红肿着双眼,撕心裂肺的呼唤着柳相。
“柳相,你出来见见我!”
“柳相,你忘了我们已经定亲了吗?”
“柳相,还有三天我就要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黎蔓哭声渐小,双手在门上捶打得鲜血淋漓。
她逶迤在地上,浑身恶寒发颤,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青白的嘴唇也弥漫上一层血色。
“柳相……”
黎蔓在门外蜷缩起身子,衣裙上的泥土都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她在暴雨里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发现她逃跑的官兵追到这里,将她强行拖走。
黎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她看着雨雾里死气沉沉的柳府,突然就像明白了什么,开始痛心疾首的大笑起来。
柳相,柳相——你待我可真好啊。
短短几个时辰,对黎家的判决就宣了下来——黎家贪污受贿,情节恶劣,作为苏州举子案的主犯之一,抄家,诛九族。
一时间,黎府内哭喊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