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出了李家寨村,白怀宝没有回家,而是顺着熟悉的小土路,拐向了另一个村。
在村西头一所矮院墙,残破门前停下来,可以看到土坯房里,已经亮起了度数极低的橘黄色灯光。
白怀宝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虚掩的门,提着包走进去。
夜得静,开门声和脚步声显得比较响,屋里传出一声低低的问话:“谁呀?”
虽然这声音既低又柔,还是把昏昏欲睡的孩子吵醒了,只听到幼儿时断时续的哭闹,和妇人轻轻拍打、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白怀宝放轻放慢脚步,压低声音说:“是我。”周围又陷入一片安静中,白怀宝没有进里屋,而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那幼儿似乎已经睡熟了,那年轻的母亲拢好乌发,整理了一下衣服,出来招迎客人。
她知道来者是谁,那是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希望见到的人。
女人的丈夫去世近一年了,她渴望男人的臂膀,她渴望被男人拥入暖暖的怀抱,她更渴望热气扑面的亲吻。
女人心里知道,那个男人又来了,偷偷摸摸地来了。
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那英俊又有地位的小伙子,她虽为人母,年龄也只不过二十出头,花一样的年纪,刚刚开放就遭遇雪霜。
她的心有一段时间死如枯槁,只是那一次,她推着独轮车,把几个月大小的孩子,放在一个偏筐里,侧歪着身子去镇供销社买肥料。
当她到达镇供销社时,不巧的是,里面只有两个售货员,一个是年近半百的板脸老太太,另一个就是相貌堂堂、刚走上工作岗位的白怀宝。
她停放好独轮车,从偏筐里面抱出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走进商店里。
那个板脸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你来晚,早卖光了。”
因为化肥尿素是紧俏商品,运来有数的那些,很快会被得到消息的农民抢购一空。
白怀宝看了看这位抱孩子的年轻农妇,脸色虽然有些憔悴,却掩饰不住天生丽质,明眸中隐藏着淡淡的忧郁,中等身材有点瘦,显得褂子有些肥大、不合体。
不知为什么,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却让白怀宝内心泛起悲悯之情。
听完板脸老太太的话,只见她失望地抱着孩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板脸老太太小声对白怀宝嘀咕:“年纪轻轻就守寡了,孩子是个遗腹子,娘家也没什么近人了,怪可怜的。可,咱也没啥法帮她。”
“我看到里间屋不是还有几袋子化肥吗?”白怀宝说。
“那是咱经理给别人留的,人家还没来运呢。”
“哦”白怀宝听完板脸老太太的话,快步走向商店外,正看到那年轻女人把孩子放进偏筐里,准备推车离开。
白怀宝便喊住了她:“同志,你等一下,刚才我看到里屋还剩最后一袋了,你弄去吧!”板脸老太太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多言。
年轻女人喜极而泣,她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白怀宝赶紧过去扶好独轮车,唯恐倒了,摔着那幼儿。
他回身冲商店里面大声喊:“陈大姐,过来帮一下忙。”
“啥事啊?”板脸老太太一边问着一边急匆匆走出商店。
“大姐,你帮忙给抱一下孩子吧,我刚才看到里屋还剩一袋化肥,就卖给这位同志吧!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一趟也不容易。”白怀宝说着,还向板脸老太太使眼色。
板脸老太太弯腰抱过孩子,年轻女人把独轮车又往商店门口推近了一些,便跟白怀宝一起走进商店。
年轻女人站在柜台外等着,白怀宝去了里屋,用力扯出一袋子化肥,并招呼年轻女人过来一起抬出去。
那年轻女人看上去瘦弱的身体,还挺有力气,与白怀宝抬出商店,靠近独轮车时,二人又相当默契地同时用力,放到了独轮车的大梁上。
“孩子怎么办?”白怀宝问。
“还是放进偏筐里,这没事的,平时我干活,都是这样带着孩子的。真是太谢谢你了,同志!”
年轻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个浅浅的酒窝也显出来了,那俊美的、黄白的脸,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她的精神也抖擞起来了。
后来,白怀宝知道了年轻女人的名字叫龙枚,就是王家庄的。
再后来,他们供销社开展助农活动时,又一次与龙枚不期而遇,他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世上的很多事情,越想强制压下去,越容易蓬勃生长,就像那压在石头下面的种子一样,遇到合适的环境,也会生根发芽。
甚至从石头底下探出头来,哪怕长的不直立,却能够昂头向着太阳活下去。
就这样,两颗年轻的心,竟然越走越近,无言无语中,就悄悄地触碰到了一起。
对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厂长大公子,能够对一个年轻少妇动心,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可茫茫人海中的缘分,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知这是因为白怀宝潜质里所具有的同情心?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反正不知是爱情的火焰,还是欲望的驱使,两颗年轻且躁动的心,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