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春胜也就是三四岁,春妮儿还不会跑,春妮儿爹就撒手人寰了,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娘仨,可以说春妮儿娘是强活着。
因为他们是生活在一片寸草都懒得长的盐碱地,春妮儿娘除了白天跟社员们去下地劳动,回家后还得再自己去外村挑水,里里外外没有一个男人帮着,那种苦一般人体会不到。
春妮儿娘即使再苦再难,也不想撇下自己的亲骨肉远嫁他乡。
老话不是说嘛:“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这女人就想着宁可扯着棍子去要饭,也不能舍下自己的两个孩子没人管。
村里也有惦记她的男人,不是惦记她作为寡妇有多么难多么不容易,帮她一块把两个孩子养大。
而是惦记她的身体,眼馋她的容貌,就想揩点油、吃点豆腐、打打野食、换换口味。
春胜和春妮儿去村完小上学了,经常看到儿子脸上被人抓的一道道的,往外渗着血。
春胜除了哭没别的能耐,没爹的孩子就容易被人欺负,她可咽不下这口气,领着哭咧咧的儿子找上门去,谁打了她的儿子,她一定地站在那人家里,亲眼看到对方的家长把惹事的孩子揍了,才肯离开。
她变得越来越凶巴巴的,大声说笑,并且里面还经常掺杂着一些乡野粗话,特别是对那些觊觎她的男人,貌似打情骂俏中,她几乎每次都会把对方骂到狗血喷头。
曾经说话文明、慢言细语的春妮儿娘,有一天竟然变得异常泼辣、胆大,敢拿着镰头剁爬向她屋里的蛇,拎着菜刀砍偷她家鸡的黄鼠狼,破口大骂夜里爬她家墙头的“贼”。
从此,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开始望而却步,他们甚至私下议论:这小寡妇是不是中邪了?咋一下子变成了泼妇?
他们需要的是可以占占便宜的荡妇,而不是撒泼打滚、耍没脸的泼妇。
春妮儿娘就是这样装疯卖傻,像老母鸡一样,护卫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
长大后的春胜不仅不再被人抓破脸,他还经常打别人,并且打的对方不敢去他家找家长,因为越找他娘,他下一次就揍的人家更厉害,人们背后称他是“坏胜子”。
包产到户以后,两个孩子也算长大了,对于儿子将来娶媳妇,她没有多么愁,她一直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不了用闺女给儿子换亲,也不会让家里断了香火。
让她唯一睡不好觉的就是那三间房子需要尽快盖起来,儿子现在对她这个娘表现得还好,却不知道将来娶一个啥样的儿媳妇?
她倒是活得很通透,儿子有了新娘,她这个老娘也只能靠边站,一辈一辈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好在女儿遇到了肯帮忙的好同学白怀宝,使儿子得以去干临时工,女儿又有机会去复课,并且春妮儿不负众望,复了一年课就考上中专了。
这些年一路走过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跌落,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躺在炕上,瞪着双眼,看那永远也看不透的黑夜,自我消化自我释怀。
她格外疼爱春胜,重男轻女放一边,她越来越觉得随着春胜长大,村里曾经那些坏种,变得消停了很多,因为他们有些怕春胜。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讲究一个夫贵妻荣;其实,也讲究一个子贵母尊。
儿子长大了,即使没了丈夫,儿子也能够保护自己的母亲。
所以,炖菜里面哪怕一丁点儿肉沫沫,春妮儿娘也会捡出来,夹到儿子的碗里。
面粉稀罕、馒头稀罕,顶门立户就得指望儿子呀,所以她经常偷偷地给儿子春胜吃面饼子,必须得好好疼他,多多疼他。
或许习惯成自然,春胜多吃几口好东西,他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没有想到上有寡母,下有幼妹,好像娘做的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春胜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书了,临离开学校前,他还偷偷地用一截木棍,挑了点大粪,悄悄地抹到班主任的锁头上。
凡是觉得班主任手会接触到的地方,都抹了一层脏东西。
因为他觉得班主任经常找他的茬,批评他、教育他,他恨那个爱多管闲事的老头。
回到家,他向娘炫耀时,春妮儿娘不仅没有指责、教训他,还觉得自己的儿子厉害,孬出花样来了,就没谁敢欺负。
春胜去棉厂干临时工,家里没有表,特别是到了冬天,天还特别特别黑,春妮儿娘就打一个盹后不敢再睡了,似睡非睡中,听到鸡叫三遍,她就赶紧爬起来,切几刀白菜心,再切几段葱花,放在板子上备用。
然后,从面袋子里,挖出一点儿面粉,慢慢倒上点水,用筷子搅拌成面琐,放到一边备用。
再点燃灶堂的火,舀上一汤匙棉籽油,风箱开始“呼哒呼哒”唱起歌来,把白菜心和葱花一起倒进大铁锅里,用勺子来回炒几炒,再舀上半舀子水,盖上锅盖。
很快水烧开了,春妮儿娘把提前弄好的面琐,慢慢地撒进翻滚的开水中,最后再拿出一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磕到勺子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再次慢慢撒入滚汤中。
转眼,一锅香喷喷又美味的炝锅“面疙瘩”汤,就做熟了。
春妮儿娘拿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