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后悔了,觉得自己果然不是那么坚强的,虽然可以一个人撑住大舅的死,却没办法撑住老姑的离开和对世界的遗忘。她不该妄想独自承担,她要叶从心帮她背负一半的不幸。从读到陈大的信开始到现在,她一边筹划一边坚持表演得太辛苦了,都快变成一个随意被骗的蠢货。她明明是那么不擅长撒谎的人啊!
忙音响了一声,就被对面挂断了。紧接着,陈秋糖收到了叶从心的微信,三个字:在开会。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被血洇湿的衬衫凉凉的,她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站在街头特别委屈。
“甜甜?”突然听见有人这么叫她。
陈秋糖一转身,胸口的一抹鲜红色就把iki吓了一跳。了解过原委,iki问她:“他们讹没讹钱?”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白交了两百块钱定金。”
“妈的。”
iki气势汹汹地钻进了纹身店的玻璃门,不一会儿,拿着三百块钱出来,塞给陈秋糖,“还有一百是伤害补偿。你要纹身早跟我说啊,这么多年在这儿开店,我跟他们老板认识,我知会一声他们还哪会忽哟你?”
陈秋糖被iki带到自己店里去休息,清理伤口、换洗衣服。iki说她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叶从心回来看见了不准要心疼死。
“想纹什么呀?你姑姑知道不?”iki问。
陈秋糖笑而不语。她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方才的冲动,不论是想要马上刺青毫不耽搁的冲动,还是想要给叶从心打电话说出一切的冲动,都被消化掉了。她想,该筹划的还是继续筹划,该刺的还是要刺——但不是现在。在叶从心离开之前,她还想再抓紧时间,两人坦诚相见若干次呢。
这是普通的工作日,又是上班时间,iki的店里没什么客人。陈秋糖看着她店里的新面孔小妹整理店面发怔,iki问:“你姑姑一年比一年宅了,原来从学校回来,时不时地还会约我吃个饭,现在就像是家里金屋藏娇似的,一点都不在外头耽搁。她怎么?为程程伤心?”
陈秋糖不解,“程程不是要订婚了么?好事情,她为什么要伤心?”
“说是订婚,却是程程和杨正林自己决定的,两方家长还是互相看不惯嘛。要我说,程程心里有主意得很,也坚强着呢,用不着操心。你姑姑总是为人家殚精竭虑。”iki眨眨眼,“也可能是盼着程程婚姻不幸,她来接盘,哈哈。”
陈秋糖对这话很不满,她沉默着被iki拉到居住楼层去,被iki用热毛巾擦拭胸口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扭头问,“我老姑对程程又没有那种意思。”
iki讳莫如深地说:“我和你姑姑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当年我俩约/炮的时候,也是分享了不少秘密的。”
陈秋糖心里一顿,想起了借出去的那三十万,以及每每程程来借住,就会被抢过去的,叶从心身边的床位。当然,还有很多从小到大积累的细节。
iki知道陈秋糖长大了,不需要再多隐瞒。她告诉陈秋糖,叶从心在丁香之前的那任前女友,和程程的身材发型很像。尽管分手的直接原因是前女友劈腿,但前女友劈腿却是因为吃程程的醋,叶从心不许她说程程的坏话,两人大吵一架,前女友便出去浪荡故意气她。
陈秋糖反驳道:“可是后来,老姑确实很爱丁香,也冷落了程程。”
“那时候程程工作忙起来。其实她并没那么忙,有的时候她甚至会约我出去吃饭,但是从来不约叶子。”iki叹气,“程程从来不表现出来,但我猜,她什么都知道。”
“叶子,真的就像片叶子。”
在iki的讲述里,陈秋糖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痴情种子一般的老姑。她不知道老姑曾经在程程破处之后,醉酒吐得昏天黑地,甚至耽误了第二天的期末考试;不知道她曾暗通iki,在国王游戏上让她命令自己去亲程程;不知道她在和iki做/爱的时候多少次喊出程程的名字。
“但她不渣的。”iki称赞道,“她有女朋友的时候,对女朋友还是一心一意的。但她在丁香之后单身了这么多年,却也不出去乱搞,我还挺震惊的。搞得像是交了个秘密女友似的。”
这些话陈秋糖倒是没听进去,她想着叶从心的那些年轻幼稚的举动,仿佛单头针顺着那伤口又深刻地刺了好几道。但是出了美发店,被暖阳普照,她发现自己并没那么嫉妒,可能是那些细节铺垫在生活里,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老姑和程程的这个设定。
在她的筹划里,本来有一步不知该如何进行,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很可行的想法。只要这个想法实现,那么她可以保证,不论自己出现什么状况,叶从心都会无所挂念无所负累地完成留学,至于回国之后的日子……反正她那样无情,会很快恢复的吧。
她信心满满,给程程发了个微信,说自己有些难处想请她帮忙。与叶从心不同,程程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公司会议,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
陈秋糖听着程程柔美的嗓音,心想,真不甘心啊!真想不择手段抓住那个人,就算耽误她的前程,耽误她一辈子的幸福,也要让她被责任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