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朱见状,唇角微微一勾,听慕清让问自己:“姑娘,这位是?”
她默了片刻,道:“就是那个家破人亡的傅公子。”
慕清让向床上望去,清俊眉目间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就是傅家仅剩的……”
几年前一场大火,将傅家全家老少全烧成了灰,就只有傅家的长子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如今看来,此人就算活着,也是个废人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沉朱率先对慕清让道:“你先退下吧,我还有笔账要同此人算一算。”见他有些犹豫,添道,“放心吧,他这个人,也就只有一张嘴还有些能耐。”
慕清让十分认可她的话,点头:“好,姑娘小心。”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蒙头赌气的男人,沉朱才拉了板凳坐到床边,戳一戳被子里的人:“起来,有话问你。”
被子中传来低低一声:“滚出去。”
沉朱心平气和道:“我不滚,我要看看你什么时候会疼出声来。”此时他在被子中的姿势,应当正好压着那条断臂,她要看看他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裹成一团的被子果然颤了颤。一盏茶过去了,两盏茶过去了,男子总算受不了,掀被起坐:“我说让你滚出去,你没有听到……吗。”
额上冷不防落下一只手,与他略低的体温相比,那只手微微发烫,少女清秀的脸近在咫尺,他因发怒而扭曲的表情,就那样落入她的眼底,无所遁形。
那一刻,二人的世界是多么泾渭分明。
与站在光明中的她相比,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他,是多么丑陋。
沉朱收手回去,问他:“身上这样凉,你冷吗?”
他一时忘了回答,回过神来,却突然爆发。他抓住身畔所有能抓住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似乎要将一切都砸得粉碎,他浑身颤抖:“阴魂不散的丑八怪,疯女人,你回来做什么,专门来看我的笑话吗?!”
很快手边就没有东西可砸,被他痛骂的少女却及时递来一个花瓶,望着他道:“继续。”
他的神情一顿。从前他发怒的时候,身边的人要么惶恐劝阻,要么退避三舍,还是第一次,遇到如她这般反应。
面前的少女皮肤雪白,衬着一双眼睛宛若黑渊,仿佛淬了霜芒的古玉,带着幽寂的冷意。他方才骂她丑八怪,然而实际上,她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皮相倒是其次,让他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的,是她身上那种淡漠悠远的气息。
他没有接她递来的花瓶,脾气渐渐平息下去,良久,才缓缓挺直身体,问她:“你想问我什么?”
沉朱见他发泄完总算有配合之意,也不拐弯抹角,把花瓶放回去,道:“关于‘长生教’,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傅渊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贯的冷笑:“原来如此。我这样的废人,若身上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发掘,像你这般的人,又岂会正眼看我一眼。”
沉朱有些窝火,额角隐隐抽痛:“你这个人……”怎么性格如此扭曲。
话未说完,就见男子别过脸去,轻哼一声:“如此……倒还不如不回来。”
沉朱将他望了望,迟疑:“莫非……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回来?”见到他指尖一颤,幽凉的眸中却多了些笑意,“会对着郎中发火,也是因为害怕吗?”
他果然恼羞成怒:“你若再信口胡言,就从我眼前消失。”
沉朱佯作起身:“好,我走了。”
他冷笑:“所以说女人都是翻脸无情之人。”
沉朱叹一口气,跟一个傲娇还讲什么道理:“就当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明明可以把你丢在客栈里自生自灭,却非要给你找个郎中,还不顾一切地飞奔回来听你辱骂,你若愿意,这般理解也无妨。”
一席话说完,就见床上的男子愣了愣,片刻后,他竟开怀地笑了,笑了一会儿之后,得出结论:“所以,你总算承认是你死缠着我了。”
那时的他,竟像是一个总算要到糖吃的孩子,让她微微恍神。
她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都快要没脾气了。
他收了笑之后,扯过外袍披到肩头,沉朱见他动作艰难,想搭把手,却被他避了开来。
分明说过自己不要自尊心,其实自尊心比谁都强吧。
沉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听他开口:“我若说我见过长生教主,还求他杀光我的全家,你可会信?”
一句话,说的沉朱忽而心惊。
男子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和眼都俊美标致,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沉朱惊在那里,一时失语。
却听他噗嗤一声,掩袖笑道:“嘿,你这人真有意思,这样的鬼话竟也信了。”
沉朱咬牙切齿:“傅渊,你再同我玩笑,我将你扔出去!”
他笑了一会儿,才恢复正经,语气仍有些漫不经心,让人听不出真假:“其实,真相同我方才说的也无甚区别。当年,我无意中闯入长生教的圣湖,所以,就鬼迷心窍地向长生教主许了愿。”他偏过头,头发垂落胸前,“长生教主可不是只会聆听诅咒,若他愿意,甚至可以逆天改命,只是要看你愿意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了